自天地不再混沌起,我就存在这世间。我爱看这世间的风起云涌天改地覆,从不厌倦。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世界的物种越来越多,多到让我眼花缭乱。我渐渐感到了一种情绪,在我不知安静了多少年的心间起了层层波浪。在我觉得新奇的同时,也懂得了一种被称为寂寞的痛。
我羡慕一种做“人”的动物,他们是这世界最聪明,数目最庞大的物种。
同所有一般的动物一样,人的寿命很短也很脆弱,只有在我看来不过弹指一瞬的时光。可是他们的情感却丰富的令我诧异。从呱呱坠地到慢慢长大,到最后老掉死去,他们会哭、会笑、会开心、会难过、会怨恨、会妒忌还有种种我不懂得的形容词。他们还会做很多漂亮的工艺品,会做种种我都不曾想过的有趣玩意和许多精美的食物。
其实我很奇怪,既然人的一生那么短暂,为什么还要追求那些虚渺死后不知的东西。
譬如,梦想。
就好像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那时候我正好在引山泉洗刷我的洞穴,而他在山的背面努力的往上爬。正当我仔细的检查还有哪里不干净时,我听到有人绝望的在喊救命。我走出洞穴时他正在污水里不停挣扎,我踏水而去用把他从污水里叼到干爽的草地上。
他喘息的看着我,而我也好奇的盯着他。
半响,他吃力的从地爬起来。甩甩头上的水珠,伸出手摸摸我的头,中肯的对我说:“谢谢你救了我。”
我眨眨眼睛不明白的看着他,什么是谢谢?是一种好吃的食物吗?可是我怎么会是食物呢?难到他要吃了我?天,我不要被吃掉。我摇着不断后退。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笑着问我:“你听的懂我说的话?”
我点点,是啊,他说什么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他再次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这样啊,你救了我,你想要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可是,现在我除了梦想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我还是摇,什么是梦想?梦想是什么?比每天吃饱还重要吗?
仿佛读懂了我的眼神,他抬凝望广袤的天空,满眼向往的轻声说:“梦想,就是一生中最想实现的梦。为了自己的梦想,可以消耗自己的年华,可以无尽的付出自己的努力,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不管不顾,”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而我的梦想,就是采集天下的药草,为人们验证药效造福人们,让他们从此不再受病魔的威胁。”
哦,这样啊……我还是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知道他是说他要走很多地方找很多的东西,可是,我抬起前蹄指指依旧在奔腾的污水。
他见此哈哈一笑:“这点困难是阻止不了我对梦想的追逐,要我放弃除非到了我年华逝去,两鬓花白再也行不动的或是已经失去生命的那一天。”
说的是死吗?可是如果死了,就算他所谓的梦想实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我真的不能理解。
我帮他采下了山顶那朵灵芝,最后目送他的身影倔强的渐渐消失在晨光将露的时刻。
尽管人类在我眼里太过奇怪,但我还是我,每天都的躲在角落里窥视着人们的喜怒哀乐,分离相聚,无休无止。
我渐渐的开始了解这个种族的语言和习惯。他们每个都会记录自己的年龄,每过一年都会在自己的心里告诫自己又长大了一岁。可是我不知道我有多少岁。也许和天地同岁,也许比天地少那么几百几千几亿岁。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于是,我给自己取名做年。因为他们都说一年长一岁,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度过了多少个年,不如就取名做年。
人类真的很奇怪,明明分离两地,却又会在同一天相聚在一起。
会有大红的对联,会有满席的酒宴,会有闹的气氛,会有不断的祝福和祈愿。
人们都满脸微笑的聚在一起共庆这个日子,合家团圆。
可是每年这天我只能躲在角落,羡慕的看着人们欢呼庆祝。
我没有家,没有朋友,我只有我自己。
他们说这做寂寞。可是,寂寞是什么?
守着这个念头不知道又度过了多少年。终于在某年的这天,我鼓起勇气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站在人们面前。我以为人们能和我友好相处,甚至能像他们和其它动物一样能做朋友。
可是,这些都是我认为。
当我完全暴露在人们面前时,前一刻还欢呼雀跃的人群,下一刻眼里都是害怕满脸的惊恐的与我对持。人们都在奔走呼喊着:“有妖怪!”
妖怪?我往自己身后看去,空空如也。
想到自己终于有勇气站在人们面前,稍稍为自己的勇气鼓掌。不由微微一笑,提起前蹄想像人们交新朋友那样做辑。但人群似乎奔走的更加乱了,人们推推嚷嚷惊恐的喊着:天,妖怪要吃人了
抬起的前蹄凝在半空,我的朋友你们怎么了?
不知道人群里哪个方向向我丢来一个炮竹,炮竹在我身上炸裂开来。爆裂的声音震的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痛的上跳下蹿。在恍惚中,我听见人们的欢呼。来不及思考,更多的炮竹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我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冲出人群,最后体力不支的倒在溪边。灵敏的耳朵听到人们正在赞美他们机敏的勇士如何冷静的赶走了妖怪。
难道,他们说的怪兽就是我?忍着从不曾有过的剧痛挪到溪边,把头探过去的那一瞬间,新年的烟火伴着人们的祝福飞上天空开展美轮美奂的舞蹈,灿烂的染花了半边漆黑的幕布,像是一副艳绝凄美的风景图。
也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我的脸。
我想,我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酷似麒麟却又不似麒麟的祥和,像鹿,像马……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一滴眼泪滑过眼角,流过伤口隐隐做疼。
我对于他们,是异己吧。就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这样的样子,就是妖怪吧……
可是,我又能怎样……
睁开眼仰躺在溪边,看着烟花肆意的天幕,默默祈愿:如果在新年许下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那么老天,我祈求你,在明天睁开眼的时候,给我一副与他人无异的皮囊,可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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