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回眸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
我的初恋仍在都江堰的幸福路是屹立。没有变形。没有褪色。更没有衰老……四十年来,她始终在我灵魂大厦的最高层居住。在我情感殿堂的首席王位上端坐。轻而易举地就统治了我四十年,而我心甘情愿!
那一天,是我下乡当知青1个月后的第一次返城。为的是我们号称“八大金刚”的例行聚会。
午餐酒醉饭饱后,我们又开始早已就习惯了的压马路的功课。八个人并排,轻松愉快、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漫步在幸福路上。
突然,我的直觉或者说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说:“有人在偷偷地看你!”
我立即抬眼搜寻。
啊!我的灵魂在瞬间就被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电击般的惊鸿一瞥给震撼了。心,突突地狂跳起来。在我和她的眼神最多不过一秒钟就双双逃避的对视中,我读懂了她的心思。也真切而强烈地意识到:我的初恋来了!至少,我的破天荒的一见钟情已经降临!
——那是一个16、7岁的担水的姑娘。她在我们右前方约20米处向我们的左前方轻快地行走,微微低着的头,却在我的搜寻时,那么深情地瞥了我一眼,而我的眼神也恰好在那个神奇的瞬间和她短兵相接了!
她从我们面前走过了我们的身后,我禁不住频频回头看她,后来干脆停住脚步,就那样痴痴地看着她把水担进了自己的家门。其间,她突然回头往我们行走的方向张望,我们又一次対上了眼神!
“贵毅!”
“贵毅……走!”
朋友们的呼唤,把我从浮想联翩的激动中拉回到了现实中,我的脸顿时就红了,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似的。
他们立即就发现了我的秘密。在一阵冷嘲热讽的玩笑后,他们公然就做出了一个决议:因为我被那个担水的姑娘给迷住了,从今以后,就全部叫我“担水的”。
我无暇以顾。失魂落魄似的走在朋友们中间,但脑海里却尽是“担水的”她和她的那双可爱、迷人的大眼睛……
从此以后,朋友们就发现、;我一反常态地变得沉默寡言而且时常走神了。
从此以后,我的空闲的脑海里就全部是她。
从此以后,我每晚的梦里全部是她。
我想我可能要疯了!——连续3天通宵达旦的半梦半醒,使我头昏脑胀,浑身无力。精神,随时随地都处在极不正常的恍惚之中。
4天的假期,呼地就过去了。而我却恋恋不舍我的小城——担水的姑娘!
回到我的知青行宫后,每天的业余时间,我都是在给“担水的”写信中度过的。
我起码写了100封以上的信。不满意,撕了又写。写了又撕……
给一个你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的信该怎么写啊?
终于,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午夜,写好了给担水的第一封自己觉得还可以的信。
我决计要把这封信亲自交到她的手中!
信的开头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你的名字的你”。接下来,就是3000多字的抒情文字。
再接下来,我撒谎说我哥哥病了,向生产队的黄队长请了两天假。
火速回到了城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揣着信,在她家门外的街道上来来回回地踯躅。
“怎么办?”我问自己“难道敢去敲她的门?”
这时候,直到这时候,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焦头烂额”!
正在这束手无策之际,她家的门开了,是她端着一碗饭走出门来,看模样,是想在门外面她家面前的人行道上站着吃早饭。
这时候,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一些。
我的心砰砰地跳。我横下心来,悄悄地后退了几十步,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她家的方向走去。
可惜的是:在离她最多只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她一转身就进了门,接着就把门关上了……后来,我又鼓了几许勇气想把那封信亲手交给她,但,终于因我的胆怯而罢休。那封信,迄今,仍在我的文件柜里安安静静地躺着。
以后的时日里,我回城就不仅仅是看望哥哥了。我的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想:怎么才能认识她?
体态健美的她,让我联想到《静静的顿河》里我非常喜欢的阿克西丽娅。
那段时间,我非常喜欢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洪雪飞(阿庆嫂的扮演者)演唱的《授记》唱段。而且觉得“担水的”和红雪飞很相似。因为我和她不相识,没听她说过话,不知道她的声音是什么样的,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想听见她的声音。在后来我才知晓的心理学术语“移情作用”的蛊惑下,我就认定她的声音和洪雪飞的声音一样。以至于,从那以后,每次听《授记》时,我都觉得是“担水的”在演唱。现在想来,洪雪飞冤啊!——自己的声音竟被别人掠去做了梦中情人的声音!而我 ,直到今天,也不知道“担水的”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摸样。
有一天,老韩单独告诉我说:“贵毅的啊,我看得出,你是真正的陷入情网了。但我要你立马止步!——因为,袁xx是‘军婚’。我和她从小到大都是邻居。我很了解她的情况。他的未婚男朋友在西藏当兵——‘军婚 ’!你知道吗?谁敢动?”
“军婚?!”我的心顿时从喜马拉雅山的顶峰,一下子掉入了雅鲁藏布大峡谷那波涛怒吼的江水之中。正如一个川剧折子戏里唱的那样:“冷水浇头啊怀抱冰!”。
而其时,我的同班同学叶xx,因与一“军婚妇人”通奸,被判了3年有期徒刑且正在服刑之中。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香烟从此成了我的伴侣。烈酒从此成了我的知音。
有一天早上,哥哥摇醒正酣睡的我:“贵毅!贵毅!你昨天喝了多少酒啊?夜里尽说胡话啊?什么‘担水的’、‘担水的’……”。
我支支吾吾了一下,就又昏睡了过去。
直到下午2点钟,我的酒醒了,才记起;昨晚五大金刚在大哥家喝酒,我第一次醉得烂醉如泥。是他们四个人把我抬回家休息的。
光阴飞快地消失,一去不再来。
后来,哥哥问我:“你认识袁xx?”
我说:“不认识啊!”
“她昨天问我,是不是有个弟弟?跟韩老二他们很好那个?”
我这才知道:“担水的”原来和哥哥是制革厂的同事。
后来,袁xx自己开了一家干洗店。
20多年前的一天,在都江堰街头,我和“担水的”于人流中不期而遇,在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突然相撞的瞬间,她的脸唰地一片绯红。而我的心又回到了初见她时的激动。
再后来,她的兵哥哥退伍回到原籍,和“担水的”结了婚。
直到现在,金刚们仍旧叫我“担水的”。
我把这个不像故事的故事讲给一个作家朋友听后,他写了一篇《都江堰读雨》的散文。文中有这样的句子:“我的朋友当年要是遇见‘担雨的’姑娘,也许,他们的姻缘就是铁定的了”。
一天连着一天的四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深信:“担水的”无疑是爱我的。而我的心,对她依然如故……这,令我惊讶,令我感慨。
但,事实就是这样。
马贵毅 11-01-25
在成都 月光书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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