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一个月光如水的的夏夜，白天喧闹的渭河平原已经完全沉静下来，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在院子里、门前说着话乘凉，一曲清亮的笛声从一个农家小院里传出，曲子悠扬、动听，吹笛的是一个农家少年。前几天，他为用自己积攒的卖杏仁得来的钱买来一个小笛而受了姨妈的一顿训斥，但他已经买了就不改初终，依然爱舞弄他的小笛，常在夜间练习吹曲。三十年过后，少年已成为一个中年人，在一个农村中学的校园里，偶尔在夜深人初静之时，一个人独坐窗前，吹一种类似笛的乐器——竹萧，其声呜然如诉，余音袅袅，飘向夜空···

这个吹笛和吹箫的画面，对我来说，是那样真切，那样诗意，那样温馨，让我常常对音乐保持一种冲动和感动。

2010年岁末，高二语文课。教学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时，发现教材附有根据此词谱写的歌曲《几多愁》的简谱，我问“同学们会唱不？”，大家说“不会　”，我说“我试唱一下”，学生群情激奋，很快鼓起掌来，好像还有些人是不相信我这个年过50的老教师还能唱歌，纯粹要看我出洋相。我首先声明我本不会唱这个歌儿，我只是略识简谱，于是，我试唱了一遍曲子，然后带感情的用男低音直接唱词，把学生的心弦一下给扣住了，大家已完全沉浸在诗词创造的亡国之君万般伤感、无尽忧愁的意境之中去了。歌曲唱完，学生又一次鼓起掌声来，接着就是要我给他们教唱。　

其实我从小就喜欢音乐，并且会读简谱，那时大概是三四年级，这不是自吹，是真的　，而且是无师自通。怎样无师自通？先从简单的熟悉的歌曲入手，比如《东方红》，根据歌词唱会曲子，注意把握节奏和音阶，然后揣摩生歌的曲子的节奏和音阶。那时正值文化大革命，记得手里经常拿着毛主[xi]语录歌本，还专门买过歌颂领袖的《红太阳》歌本，一般的四二拍、四四拍　都能哼唱，后来也掌握了四三拍。就这样，慢慢学会了简谱。到了七十年代我上初中时，《战地新歌》上的每一首歌曲　自己都能根据简谱去唱　，而且影响得我的两个少年同学也都掌握了简谱。八十年代我在师范学校上学时，全班四五十名同学，只有我和王凤林同学能读简谱　，大家很是惊奇。有一个女同学让我给他教简谱，怎么教也教不会，主要是她把音阶先把握不了，比如说“135”三个音，叫她唱出实际是“111”，至于节奏，她更把握不了。

我们那时不仅爱看歌本，还羡慕大人操作乐器，后来自己也就先从简单的笛子入手。我用砸杏核卖来的钱，买了一个笛子，我的姨妈来我家，她怕我贪玩不学习，把我训斥了一顿，我害怕姨妈，不敢顶嘴，等姨妈回家以后，又玩起我的笛子来了。我们向大人请教，知道了“1234567”七个音怎么发出，然后就学吹歌曲，还是先从简单的入手，像《大海航行靠舵手》《不忘阶级苦》《下定决心》等。夏天的夜晚，我们聚集在生产队仓房前，听一位叫和平的知识青年吹笛，和平吹的特好，最拿手的是《喜送爱国公粮》和《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xi]》，我们都佩服他。有时晚上就在自家院子里也学着吹笛，吹出自己喜爱的歌曲，像老歌《敢教日月换新天》，电影《地道战》插曲《毛主[xi]的话儿记心上》，笛声随夜风飘向夜空，多少庄稼人在静心倾听，想着叫别人听了实在享受。好伙伴建工还学会了弹琴（不是钢琴，一种简单的琴）　，再后来我俩还学会了吹口琴，吹口琴还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我们口一吸一吹，逐步把握了1234567七音和高中低音曲域，不断练习，后来就能熟练吹出歌曲来。但是我后来上高中时，发现有同学吹的比我好，人家能吹出明显的拍子来　，我却不能，后来知道，这与运用舌头的技巧有关系，但我已经难以改正过来。今年暑期，女儿要我给她教口琴　，想掌握一门业余爱好的技能，她并且从网上找出学口琴的视频来，但我给她教，在我看来简单，对她来说却很难，她一时还是　吹不出1234567的音调来　。她说：“这太难学了！”我说：“我这个半灌水还能吹出几首歌来，也不是一日之功。学任何技能，一是要掌握技巧，二是要有恒心，再是要有热情。热爱是入门的老师。”　

由于对音乐情有独钟，所以对一些陌生的乐器总想尝试。板胡其实很早也拉过，那一年好像从舅舅家搞到了一个板胡，自己拉过一段时间，由于没有投师，终于没拉出名堂，那个二胡早也不知下落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在店子镇中学工作时，接触了一些民间艺人，我很喜欢听那些艺人弹奏碗碗腔音乐。皮影戏爱好者马永昌先生告诉我，他弹的那个月琴是他的一个朋友做的，一听有人能做月琴，我都产生了托马先生叫他的朋友给我做一个的想法，但我终于没有开口，后来就离开了那个地方。2000年8月，我和王吉元老师去临潼参加教材培训会，第三天去参观兵马俑，在旅游点，发现有卖用陶土烧制的吹奏乐器埙，我就买了一个，回来尝试着吹，由于没有说明资料，我至今还没有把握它，吹不出完整的歌子来。这是我国古代先民较早使用的乐器，《诗经》都有记载。2009年夏去桂林在阳朔，看见街上有人卖葫芦丝，竟也手痒痒的想买一个。

十多年前，一个姓程的年轻人分到了我们学校，这小伙子喜爱音乐和书法，和我几次接触后，颇谈的来。小伙子办公室的墙上时常挂着一支萧，有时拿下来自己一个人品吹，箫声和笛声音味截然不同，一个低沉幽怨，一个高亢嘹亮，大概年龄的关系，我现在更喜欢萧声。我问小程从哪儿买的，他说他家所在的村子一个民间艺人做的。我对他说，如果人家做的卖，请给我捎的买一个。小程爽快地答应了。但时间不常，小程就调进城里去了，临走时他把他那只萧送给了我。他说：“刘老师，看你喜欢萧，就把它留给你，做个纪念吧！”我连声道谢。于是这支萧后来就挂在了我办公室的墙上，，我成了它的主人。月明风清之夜，我兴之所至，独坐窗前，一个人吹起箫来。我最爱吹的曲子是古曲李白的《关山月》，哀怨忧泣的音乐把我带回了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我似乎看到了戍边将士风餐露宿白刃厮杀的壮烈，经年思念家人日益增多的白发，思妇日夜盼望团圆日渐衰老的愁容······将军白发征夫泪啊，每当这个时候，我自己竟被感动得眼眶含着泪花。

（　2010年1月21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