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金的!
她顿时停住了脚步,头脑一下从昨日的美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微微探下身子,眯着眼往那个角落瞧了瞧,试图证实自己的眼光,借着路灯发出的散漫的光线,在洗漱池下的垫砖旁,的确有一种金属的光泽,在洗漱后的残水里,隐隐的晃动。
是金的!戒指上有着许多细密的花纹,小巧且精致,凹凸的环面随着光线的起伏,像一条游动的彩带,恰倒好处地衬托出佩戴者的柔美来;比小玲前日结婚时戴的,不知好了多少!她带猜测的臆想着,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同时,一种占有欲悄然涌上心头,血液也随之沸腾了起来,眼皮止不住的跳,似乎预示着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她又按奈不住地小心憋上几眼,戒指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撩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阳光透过厚重的雾气,混和着窗外的树的影子,在过道里撒上些许斑斓,如烟似的灰尘在光柱里旋转着舞蹈,人们从他们中间穿过,带走一些,又引来一些——就如同在这里居住的人,来一批,走一批,但终究还是走的人多,于是再也没有谁能记起这栋楼的历史来。丈夫昨天从厂里回来,一脸的沉重,她知道,离他们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知了在树上早早的醒来,混和着洗漱声和绵绵的略带鼻音的问候声响成一片。戒指在晦暗的角落里闪亮,一丁点儿却是容易让人兴奋不已的。
空气忽然沉重了起来,就象是谁在滚烫的锅里猛地浇上了一勺水,雾气在她的心里弥漫开来,她第一次感到有些窒息。会被人发现的!她一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她小心地移动着脚步,想好好的遮住那个角落,却又担心别人的注视。汗水从额头上浸了出来,浑身都潮了。
人群仍旧不停的晃动,似乎都发觉了角落里的宝贝,鬼魅似的围着它转。
二婶迅速的把低垂的视线抬起来,冲她点了点头,走开了;这使得她不得不赶快想个法子迅速得到它。阿露低着头慢慢地走了过去,似乎在寻找什么!她手上没有了结婚戒指!——戒指!这个一定是她丢的了。
她有些恐慌了起来。这是我的——我捡的!她朝过道看了看,机敏地踢了脚边的废可乐罐一下,可乐罐叮当响着滚到了角落里,把戒指完美的遮住了。
好“球!”她几乎兴奋地跳了起来,心被“叮当”的声响惊吓了之后,渐渐平缓了下去,
没有人发现它!它是我的了。带着满意的笑,她假装来回走动了几步,自信而轻盈,似乎是在欣赏晨雾,如同第一次站在这个窗口一样,带着青春的朝气,新鲜而又敢于梦想而未来。
如今,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人群渐渐稀少了,到了最后只剩下了她。
她向角落缓慢的移了过去,像一头窥视已久的饿狼,每走一步,心跳便加快了一倍。
“阿姨好!”乐乐跑了过来,把她吓了一跳。
张姐跟在儿子的后面,乐呵呵地招呼她。她机灵地摆出笑脸来,美美的夸赞了小孩一番。
“咦——妈妈,这里有个可乐罐子,我可以给老师做个小人模型了。”可乐罐迅速的被小孩拾在手里。
可乐罐!她忙转过头去望,顿时惊住了。
乐乐仍旧蹲在那里,似乎没有起来的意思。
没了?怎么会这样!她把嘴张得大大的,眼前一片模糊,脑里只是“嗡”的一响,冷冰冰的心跳声缓缓而有力的跳动,敲打着她脆弱的身体。
“妈妈,给你这个。”乐乐把戒指给了妈妈,蹦跳着洗他的可乐罐去了。
“啊!不!”她不敢肯定这个声音是由声带还是由心里发出,在这种疑惑下,她习惯的用手捂住了嘴,眼神直直地望去,满是关切。
张姐并没有抬起头来;这让她在庆幸自己不曾失态的同时,又不觉更加懊恼起来。时间像一段被拖得老长的橡皮糖,老天似乎故意让她慢慢咀嚼个中滋味;然而生活还是不紧不慢的数落着它的节奏。张姐用右手小心的拈着那个戒指,随着污水渐渐滴去,在隐隐的金色光芒映衬下,脸上的表情也如同鲜花一般绽放开来。
青春就像一朵花——她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妙想,但这并不能挥去心中的郁闷。十年前的她很美,正像一朵开得正艳的鲜花;出嫁的时候,丈夫从镇里带回了一个白亮白亮的戒指,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像一个小环似的套在手指上,却惹得周围人说不清的羡慕眼光,这着实让她得意了好一阵子。没过多久,戒指的光亮黯淡了下来,如同新婚后的日子,不在平凡中挣扎,便只有在平凡中消逝。后来,也有人说那是用5分钱硬币在镇上打来的,打蜡、抛光,自然也会亮一亮,却不能久用。她不去分辩,因为周围人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流行的样式,每个女人手指上都这样套着,活忙的太阳日里,争宠似的闪耀;但她却从此再没了什么爱美的乐趣,操家教子,默默的过着日子。
水从盆里洒出来,溅在她的脸上,让她激灵的打了一颤: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年,一个世纪。还是夏日的清晨,还是这里,这个似乎被蒙在纸上紧绷了的时间,容不得人去思考,更谈不上回味。
“我原以为是金的呢;小孩子的家伙,脏了老娘的手了,呸——”张姐带着一丝失望的表情把戒指扔在了一旁,笑了两声,忙着洗手去了。
她倚在墙边立了很久,笑了笑,摇着头拖拉着步子朝大门口走去。太阳出来了,暖暖的拂在她的脸上,影子跟在她的后面,扶着她出了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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