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种种尖刻的言辞来戏谑彼此，深切地希望对方猝然倒下，承认自己左支右绌的坚强，揭下那张苟且求和的面具，诟病对方的斑斑劣迹。这种近乎残虐的行径，既可笑又愚蠢，但惟其如此，我们才刻骨铭心地知道，我们是那么言不由衷地祝福着对方，虔诚地，天荒地老地。

——题记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窗外，远处曾经繁盛翠绿的柳树迄今只残余着些许枯枝败叶，望上去，幻化成团团黑影。每一颗枝，每一片叶，都是毛毛糙糙重重叠叠的，唯一的不再是唯一，曾经的不再是曾经。

我们终将改变，尽管有些改变情非得已。时光如舟，载我们渐行渐远。记忆是所有人的负担，亦是财富。频频回顾，定然有碍远行。但若一味长驱直入，恐怕也会伤痕累累落寞无穷。所以，当月落乌啼梦醒三更之时，不经意地怀念起往昔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才恍然惊觉，无论是那些为解不出一道道该死的数学题目而妄自菲薄脑残的叹息，还是那些敷衍完一篇篇华而不实的作文而努力掩藏高分的喜悦，还是那些在流金铄石的温度里无头苍蝇般草草结束永远考不完的一次次考试，尽皆凝结成具体而微的意象，于情味寡淡的喧哗中，于寒雪飘洒的街头上，于遥遥等待的成长中，温暖你我。

尤为切肤地感受，当然是你来我往的纸条遗留的。记得当时，为一个人生取向应是理想为先还是现实为先的无聊问题争论不休，愈演愈烈，竟成一场不见硝烟胜似硝烟的笔战。到底是你朗然收尾，大大方方地给我一个台阶下。又有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连番批评我审题不清或是语言晦涩，随即而来的语文测试成绩又差强人意。一时间，情绪黯然，晚自习时同学们唧唧呱呱的背诵着历史书上的条条目目，独我一人悲悲戚戚，写着纸条：如果有朝一日，笔墨枯竭，江郎才尽（用在我身上是那么白密无疏地贴切），不复有信口开河一泻千里的本事，你还会一如既往地誉称我为“菜籽”吗？你定不知，在看到你慰藉的纸条后，我笨拙地掩盖感动与释怀的喜悦，反而低泣起来，泪水浸湿了书本。失语良久

还有，冬日天寒日冷，班上咳嗽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偏生你体弱多病，如你所言，“是在药罐里长大的”，联想到我家中老人患病时医药成山的宏伟场面不禁心悸。经常开学之初，不见你踪影：放假之前，早见你离开。佛经里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也。苦痛面前，人人平等。怪罪再多，也不过是宣泄对生命的无能为力。不朽的是，对生命源源不断的渴望，纵然如飞蛾扑火，流星坠空，只有稍纵即逝的光明，也不枉一场忘我追逐，不辜负浩荡青春。

蓦然回首。烟雨楼台醉清风，浮沉往事意蒙胧。往事孤绝成陡峭直立的铭碑，真真切切地告诉你我，欢笑与痛苦，高歌与沉吟，一切都不是幻觉。我们跋扈得，天经地义！

在大学的这半年，学习余暇，见缝插针地游走于几个城市，各做几日逗留，留下浅浅足迹。先是天津，后是北京，再是石家庄。城市如人，各有各的风情。相同的是，无不使我确信，人无法滴水不漏地达成自己的所有心愿。加上“永远”二字，似乎也无可指摘。终于在见面告别告别见面再告别的错杂轮回中豁然开朗：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味到幸福。握着一张薄薄的车票，听着滚滚车轮声响，脑子里一片沉寂，繁花落雨，笛残柳断，一场寂寞一场欢，还是要回到寄托形骸的尺幅天地。风尘仆仆地回来，见到图书馆门前小草坪上在阳光下滚打嬉戏的两只小猫，心一下子就塌陷下来。原来，一个人背着书包，从这里到那里，一寸寸地走过冷暖自知的行程，其间插叙不断的告别与离开。无非是使瘦弱的成长渐趋丰盈，体味一下自以为是的悲壮和豪迈。与此同时，喂一口笔下饥饿的文字，好远离坐井观天的狭隘。不得不说，成长的姿态有千万种，而我避重就轻地选择了最残酷的一种。

其实，我想你定然明白这些，只不过疏于言表，不屑于露骨的剖白罢了。盛世欢宴，亦止于曲终人散。

旅途如此，生活呢？

有时候，我们在经历一段看似轰轰烈烈的的生活后，开始幡然喟叹自己生活的庸庸无痕，犹如飞鸿一擦即逝的水面重归无言。于是，经历得多了，被动地警觉起来，自己所谓的阅历，自己所谓的坚强，总逃不脱世情预设下的层层圈套。我们充当的只是别人的配角，日复一日的衬托而已。我们卑微吗？还是我们自甘卑微？我们经常一个人静静地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窥视着别人的幸福。不是羡慕，不是嫉妒，而是感觉很熟悉。终有一日，我们会找到自己的幸福，花开石上。你说，是吗？

有些人，适合做过客。即使机缘巧合，来生在恰如其分的时间地点双双谋面，亦不过是尘世浮萍，擦肩之交了。

有些人，适合做知己。虽然机缘参差，前世遭遇烈烈急火焚烧，一次次辗转失足错过，亦有花开二度，邂逅之日，相拥相泣地厌倦到老。

而后者，就像我们。

谨以此文，祝好友梦生日快乐。快乐。快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