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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一白遮百丑,那么,一黑又如何?小时候,我很为自己的丹凤眼、鹅蛋脸和大高个儿骄傲,从没觉得肤色是什么瑕疵。可自从22岁时初恋夭折,白与黑,就成了我的词典里最敏感的词汇。
那年我读大三,正被爱情烈焰烧得五迷三道,帅哥男友左亦加入校园话剧社时,我也跟着凑热闹。有位资深编剧写了个《白蛇歪传》的剧本,要在圣诞晚会上公演,由左亦出演许仙,我便毛遂自荐要当白蛇。那编剧轻描淡写地说,这个角色更适合肤白貌美的郭甜,我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比郭甜演得好,导演的嘴角便挂上了一丝不屑:“演技可以培养,肤色可就难办了,白蛇长个青蛇样儿,青蛇还不得抹十层锅底灰呀?”一席话抢白得我险些吐血。
后来,那个嘴黑的导演得知我是左亦的女友后,心下过意不去,索性把青蛇的角色分给了我。排练时,我一遍遍目睹左亦和那白娘子郭甜四目相对的默契,心中的煎熬无人知晓。圣诞夜演出时,千百万人见证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深情,而我纵然演得再卖力,也终究是个不起眼的配角,掩不住女主角的风头。
圣诞过后,人人都在评论那台上的许仙和白蛇如何般配,没人关心我心底不断膨胀的不安和嫉妒。更过分的是左亦,他在庆功酒会上旁若无人地与“白蛇”并肩而坐,将我晾在一边,仿佛真当我是青蛇,一个无关痛痒的局外人。那假戏真做的“白蛇”更不知道,她的“许仙”早就和“小青”有过海誓山盟,只是如今变卦了。
话剧社仍在如火如荼地演绎人间的悲喜,我却无可挽回地失恋了,连分手都是最后得到消息。自打那时,我就落下了病根,对肤色白皙的女子有着挥之不去的防备和敌意。
2
黑丫头也有春天,我到底又找了个“白驴王子”。他反复强调不歧视我的小麦色皮肤,却吟诗戏谑我:“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豆爱得深沉!”逛街时,他总偷瞄那些肤白如玉的女子,挨踩无数脚也管不住心灵的窗户,让我怎能不懊恼?
更恼的是,我穿着白色小衫初次拜见驴父驴母,他们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对着古装剧大发议论:“这大侠长得真黑啊!”“可不是嘛,还穿件白衣服,对比太鲜明啦……”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白驴王子忐忑地看看我,过后解释了一百遍,那段对话纯属巧合,其实他父母对我特满意,还督促他择日完婚,我这才破涕为笑。
新婚燕尔,白驴王子走到哪儿都带着我,就连他们公司店庆聚餐都不例外。席间,皮肤白嫩的小美眉媛媛被罚讲笑话:“有一次,我跟朋友在路上遇见个黑人,我以为他听不懂汉语,就跟朋友说:看他多黑!结果那黑人瞪着我说:就你白!”这么冷的笑话,难得大家捧场挤笑,我心里可就不是滋味了:是啊,就你白!没见姐这儿黑着呢?
白驴王子说媛媛是无心,可我就觉得她像故意挑衅,老虎不发威,拿我当病猫。眼见她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白驴王子调侃嬉闹,我佯装去洗手间,路过时不动声色地踩了她一脚,尖利的鞋跟结结实实地落在她赤luo的小白脚丫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我又忙不迭地道歉,真是又解气又解恨。
没得意多久,我就遭到白驴王子的教育:“全公司都看出你是故意踩伤媛媛的脚,真丢人!”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行她张狂,就不行我警告她一下?据说媛媛穿泳装时曾露出一段葱白样的小蛮腰,引无数男同事竞折腰,想必这头胳膊肘往外拐的驴也看直了眼睛,触动了色心,男人都是这死德性!
3
不知是因为我有了身孕需要静养,还是因为那场踩脚风波,白驴王子再也没带我到过公共场合,他们公司圣诞狂欢时也死活不肯带我同去。我口不择言地咆哮:“啥狂欢这么见不得人?是性狂欢吧?”白驴王子为表清白,只好透露了时间地点,谁知我一到场,媛媛就不识趣地过来搭讪:“嫂子啊,男人不是管出来的,你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他吧?”
分明是她有错在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看来上次还是踩得轻。圣诞,又是圣诞,真是个不祥的日子!我正想再度咆哮,她又把视线转向白驴王子:“早就听说嫂子是个天蝎座醋坛子,我只是想做个试验,别见怪哦!”她摇摇摆摆地走了,白驴王子生怕酿出什么大祸,连拖带拽地把我弄回了家。
当夜,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我将郁积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婚前还答应人家每天一个吻,可你都很多天没吻过我了!”
“你让我从哪儿下口?脸上抹的粉足有半斤,也不怕伤到孩子!”
“我每天精心地化妆,不就是为了给你看吗?我每次做美白面膜,你总说能吓死人,那些长得白的小妞儿就不吓人了?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别那么敏感行不行?你以为家里这头白驴就那么抢手?每天张口闭口怀疑我和那些皮肤白的女人关系暧昧,你累不累啊!”
闹到最后,我非让白驴王子给没事找事的媛媛打电话,当我的面使劲骂她一顿,好让我痛快痛快。这头驴看在肚里孩子的份儿上答应了,可他正在阳台里骂得眉飞色舞,耳畔的手机竟铃声大作,原来他根本就没拨通电话,全是自言自语做样子给我看的!
白驴王子被那个不合时宜的来电吓得几乎瘫倒,我哭笑不得地凑过去瞧他,蓦然发现,他的脸在月光里显得那么沧桑,那么疲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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