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酱与奶奶有关。
在大蒜和黄豆收成的季节里,我们有吃不完的大蒜和黄豆可以晒干贮藏,但大蒜在菜地里只会越长越老,然后慢慢枯萎,这时,就会看见奶奶的身影。于是,在许多平淡被遗忘的季节,奶奶就会记起蒜酱。一捆捆成熟而翠绿的大蒜从菜地回到了屋里厅堂的地方,它们的样子熟悉得令我们不屑一顾。大部分的大蒜头被奶奶捆扎好晒干,然后挂在厨房的木棚上风干晾起,一直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它们才重新回到地里,生根发芽。大蒜粗壮的茎,被腌制成了蒜酱。
被抽掉硬芯的蒜茎和被泡浸煮熟后的黄豆被倒进了一口又高又大的坛子里。这口姥姥留给奶奶的古旧的坛子曾经腌制过无数醇香扑鼻的蒜酱。现在,我们再也腌制不出如此美味的蒜酱,我们不仅无法掌握腌制蒜酱的秘方,奶奶留下的那口坛子也早已经被遗忘。
蒜酱与父亲有关。
在许多秋后的蓝天下,父亲用长满厚茧的手把蒜酱装进了小瓶子里,塞进我们的书包,于是,我们的寄宿生活便充满了没完没了的关于蒜酱的味道。这是一种与城市很遥远的味道,它平淡、陈旧、卑微,像父亲无奈而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紧地锁住我们躁动不羁的年少,从此让我们的生命永葆秋后蓝天的颜色。
想起父亲,我们还会想起那些秋天的黄昏,溪水辉映着秋光,我们踏着金黄色的旷野,随父亲来到小溪边。在金色的余晖下,看父亲娴熟地将鱼网一茬茬地放进了溪水里……在这些凉爽而静谧的乡间的夜里,我们总是将好梦一直做到天亮。梦中肥美的鲫鱼总会真实地挂在清晨水淋淋的鱼网上,鱼网上沾满了灿烂的朝阳,父亲和我们的脸上也沾满了灿烂的朝阳……
鲫鱼的清香从蒜酱的上面飘逸而出,蒜酱的美味从鲫鱼的下面弥漫开来,在这幸福的源头,
我们终于真切地品出了蒜酱的味道。这种味道足以弥满整个高爽的秋天和所有苦乐的年华,像飘离故乡的思绪,曲折迂回,飘渺绵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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