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的梨树结果了,虽然只结了一个,但,聊胜于无,旁边的几株苹果树、李子树每年都是硕果累累,把树枝压得怎么也直不起腰身。唯有梨树,高高大大,直冲云天,而叶子却稀稀疏疏,坐果更是无几,可在开春的时候花开得并不少,不知为什么却不肯结果。也许是独此一株,难得授粉,于是它固执得不肯将就,只凭自己一味向上生长。
小的时候是没有见过梨树的,爸爸说,咱们家老屋后就是一片梨林,有十几亩呢,春天来的时候,梨园就像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于是总是向往着梨花圣洁的样子。
直到高中毕业才有机会回去。
十月的华北,气温还是相当的高,早晨起来,走出门去,地上湿漉漉的,梨叶上的一滴雨落在了脸上,可昨晚,天是晴的,没有听到雨声啊,何时下了雨了?奶奶说,没有下雨,是空气中的水汽。原来是早晨的水汽凝结在了树上、地上,空气格外清爽。地上虽湿,鞋上却没有一点泥,沙质的土地让水都浸到了它的腹底,在它的腹底形成一条看不见的大河日夜奔涌着,才有了华北肥沃的土地。
奶奶家在镇上,平日里,人家都在庄稼地里,只有逢集了,四邻八乡的人才会涌到集上来,卖了地里的庄稼或是自家养的,给老人和孩子买些爱吃的或是生活必需品;去听听爱听的戏,那情景绝不压于逛庙会。
奶奶家的小院很简单,一间青瓦黑墙的祖屋面南背北,东厢是杂物间,西厢是厨房;杂物间外是鸡窝,晚上,鸡是不在这里的,夜晚它回归了原始的本性,栖息在树上。
院落四周都是树林,梨树、梧桐、枣树、杏树、苦楝树,隔着几棵树又是一户人家。整个村庄都被笼罩在树荫当中,只有通往县城的路才是柏油路,户与户之间没有刻意走出来的小路,又处处是路。
深秋,但气温并不是很低,夕阳也还怡人,然而这时的阳光制造出来的景象却无比辉煌。彤红的夕阳缓缓沉落,把整个天空映得绯红,夕阳落在梨林,整个梨林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每一片叶子又将夕阳的光芒反射回天空,天空更红、更耀眼、更恢宏了,周围的房屋、麦垛,行人的脸上也都辉映着耀眼的红。我才明白,虽然我错过了梨花圣洁的春天,却看到了秋阳中比梨花圣洁更为惊心动魄的另一番景象。经过深秋的熏陶,梨叶由绿变黄、变成桔红,继而深红,每一根叶茎都经历了春风的沐浴、夏雨的历练、秋霜的苍桑,那些流淌过青春绿液的脉络,如今记载了生命成长的艰辛与曲折,和历练后的成熟。风起,虬枝依然苍劲,斑驳的树皮透着岁月的痕迹,坚硬且铿锵,而每一片叶子都坦坦荡荡飘然最后的美丽、等待最后相遇目光的欣赏与阅读,静静的与泥土融为一体。
晚上,县里的剧院来镇上放电影,早早的,大幕就拉起来了,在梨园边上。热闹的是那些老人和孩子们,好久不见的老姊妹这时拉着手,聊着那些好久不曾说起的往事,脸上写满了幸福与安祥。那些顽皮的孩子从麦垛上滚下来又爬到了梨树上,追打着,嬉笑着,梨园又热闹起来,不亚于梨花盛开时蝶儿、蜂儿在花下翻飞的情景,欢笑声胀满了梨园。
戏开始了,繁闹的梨园渐渐平静下来。
梨园深处,一对恋人切切私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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