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早出门了，寒冷的冬季早起是需要勇气的，一直为能勇敢坚决地钻出温暖被窝悄悄喜悦。踏着夜雪润湿的路面走上街道，路灯辉映城市最后一层暮色，公园的射灯发出幽幽绿光，柔软洒落在叶丛中，紫云山的轮廓分外壮丽，铺满积雪的山顶在蓝色的天际突出峰峦，与干净整洁的街道描绘出山区小城的宁静与美丽。

鼻子有点堵，估计是昨天到桠溪村参加市政法委的捐赠被感冒了，说起那个捐赠隐隐不快，一车废旧办公用品，还有一台充满了怀旧痕迹的卡带录音机，上个世纪80年的奢侈品，卷发喇叭裤，满街乱串的时尚青年，高跟鞋滴答出刚刚改革开放的节奏，口哨与艳羡，得意与故作潇洒是那个年代青春与喧嚣的符号。村子里来来往往的汽车、摩托车隐没了搬抬物品的几个村干部，一树树火红的橘子在地里自生自灭，油油的蔬菜与冬日明晃晃的阳光述说着乡村独有的宁静，夹着雪花气息的风吹在脸上晾到脚底的寒。

政府楼前的草坪新栽了不知名的花，银杏树上挂着几片没来得及归隐的黄叶，行人稀少的路面一尘不染。等了半个小时坐上去收费站接领导的车，一路上看窗外的渡河幽幽流淌，两边的大山显露出季节的力量，天空飘起了雪花，落在车玻璃上化成一点一点小水珠。河风吹在身上冷到了骨头里。

等待的过程并不烦躁，雪花飘洒冬日难得的柔情，很多年不曾看过这样的雪花，该是不稀罕雪花的。小时候老家的山上总是要下几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只是不记得玩过雪仗堆过雪人，下雪的天仍然要去放牛，割猪草，上学，烧土豆当午饭。

高原的雪更是想来就来，每次下了大雪，都要和同学们拿着铁锹、木板把教室到老师家门口的雪扫出一条道来，不然雪花落到鞋里融化后会结冰，冻疮的手和脚经常腐烂溃脓粘在袜子上，夜里洗脚脱袜子之前血已湿了一片。血上加霜的是那个藏文老师，用高压锅胶圈打得手心连碗也端不住。在石渠上学的那几年，藏汉文没分班前，手心一直都是超乎寻常的肥胖，呈现亮亮的青红两色。数学老师的拿手技术是双手拎着耳朵提起来放下去揉几圈，两耳瞬间火辣辣的烧红半边脸，耳朵后面藏着的那几个冻疮也不识时务的流点鲜血表示抗议。语文老师相对好一些，从来不用手接触皮肤，一根从内地带去的竹根做的教鞭经常亲吻双腿，晚上回家上面还执着的刻上几道竹节痕迹，纹路是清晰可见，打在同一个地方交错叠加的情况除外。

最喜欢假期，下雪时扫出一块空地，成群的麻雀飞来，乌麻麻一片，随便扔个石头也会有收获，比夏天时堵住围墙的洞口掏麻雀省事多了。兴趣来时带上自做的滑雪板牵上那只黄色的藏獒到冰冻的雅砻江上滑冰，比倒一盆水在教室里滑起来爽多了。偶尔也在冰面奔跑后借助惯性滑出一截，通常会脑袋先着地但乐此不彼。教室里的炉子好像就没爽快的燃过一次，总搞得乌烟瘴气，数学老师总爱用藏语骂上一两句，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语言脏话最易学。

远离山村，远离高原，雪便如逝去的童年，只能在回忆里典藏。04年在青海，从三月到六月，西宁偶尔会下一场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冷得也不那么彻底。到了贵德雪下得就更少了，工地四周是一片片绿色的麦田，不远处是清清的黄河，拉西瓦电站的修建和枕头坝电站一样，到处是拉开的工程，来回穿梭的工程车。高大的白杨树在夜晚的月色下忧伤而悲壮，白斗七星与尼娜电站的机器声总带着思念里熟悉的忧郁，想家的滋味与熟悉的乡音回味悠长，延伸的公路两边的江沟留下了与工友们一起劳作的影子和笑容。日月山逃离的月光隐默了黄河的清澈，那一夜的冷寂与泪水总在心底默默流淌，回头是劳动了三个月的工地，前方是没有方向的异乡。

十月的西宁冷得彻底，来来回回奔波的讨要，各级机关的门走出了农民工的无奈和卑微。西宁火车站旁边的江浙楼上住了太多追求梦想的身影，两毛钱一桶的水得节约着用。冻坏的盆子里装了洗脸的半杯水，楼前是暖气公司的车间，堆满的黑煤和熊熊的火焰成为对温暖最渴望的彻底。

西关的小房里住着等待工钱的工友，电热毯下面是厚厚的冰层，西宁广场免费的阳光是最好的去处，三田大厦里有过粉刷墙面和砌地下室的砖工的身影。土豆白菜加面块是最好的饭，王府井落户在里面是免费的取暖地，坐5毛钱的公交到里面可以坐上一天，外出是梦想与现实的挣扎，是渴望与体能的抗衡，五元一个的羊头肉烩成一锅的盛宴围绕一群饥饿的人。生日那天独自坐在房里，雪花飘进塑料布的窗帘，夜里老彭用身上仅有的30元叫了一桌菜，四川饭店的老板送了一瓶互助白酒，辣辣的烧着感激的情绪，在红红的眼中吼叫出乡音与歌声，一直在记忆里珍藏，想起总会湿润眼底最柔软的情绪。

不久前翻出了在西宁时用的电话本，拨打几个号码都成空号，唯一广元老马的电话通了，他说不再外出，家的地方成了城市的开发地，搬到城里成了市民，邀请我去广元做客，他吹口琴时的陶醉和做饭时鼻子里捏出的长长鼻涕，让我喜欢他悠扬琴声的同时从此不吃他做的饭。

时光逝去，日子越来越好，生活越来越忙碌，脚步匆匆，遗忘了时光里的欢乐与忧伤，记忆起来还是那般沉重。清晨的雪花唤醒了记忆深处的寒冷，也唤醒了人与人温暖的扶持。感谢寒冷，感谢雪花，飘飞在眼前的胜景，是生活的路途与过不去的往事。今夜，坐在电脑前听着熟悉的藏乐，点燃昨天的时光，在沉寂而宁静夜里写下记忆的片段，怀念那些帮助过的人，新的一年即将翻开，愿我和你们都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