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姐姐……”

埋头加班的夜，本以为办公楼里除了我已经再无活物，却冷不防一个男声掠过月色灯影传到耳畔，险些把我吓个倒仰。

这是龙岩来到我们公司后，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抬起头看着这个长得好看但是颇为羞涩的男孩，暗忖他会不会像其他初来乍到的新鲜人那样与我这个业务尖兵套近乎，活生生把我从实力派捧成偶像派，可他欲言又止良久，最后说出的竟是——借钱。

头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人。今晚，我心一软把钱借给他，明天，他万一人走家搬，我可就讨债无门了。然而，这顾虑只在心里打了个转，就立刻消散在苍茫夜幕中。我看见龙岩那双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太多令人不忍心拒绝的诚恳和急切，还有几丝莫可名状的忧伤。这么大的一个男孩，张嘴向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同事借钱，要积攒多少勇气，下多大决心，如果这是一场胜败难卜的赌注，我愿意冒险赌上一把。

我开始翻钱包：“需要多少？”

龙岩想了想：“1000块钱就够了。”

我怕他不够用，将白天刚领的2000元提成全部奉上。龙岩的感激溢于言表：“姐姐，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原来，这个栖身于公司宿舍的男孩，出身贫寒，父母多病，大学毕业后漂在异乡，事业尚无起色，又逢家中告急，只好厚着脸皮借钱，左思右想，觉得　我的收入和为人最适合做债主，于是，如此这般……

龙岩打算以分期付款的方式还债。第一个月，他只拿出可怜巴巴的200元，说：“姐姐，我这个月真的只能还这么多了，我妈还在住院……”

我最见不得谁落泪，何况是个21世纪早已难得一见的孝顺男孩。我把那两张百元钞票塞回他手中：“以后需要用钱，尽管找姐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活像个济危扶困的女侠。　

2　

女侠要做的当然不只是时不时放债。我出去谈业务的时候开始频繁地带着龙岩，恨不能把看家本领全部复制粘贴到他的脑子里，甚至把我谈成的客户归到他的名下。龙岩乐疯了，笑容里又夹杂着困惑：“姐姐，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是啊，我这么心疼他，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来不及仔细寻找答案，就假意摆起了女侠架子：“为了让你早日还我钱啊！你可得把我当成万恶的黄世仁，不然工作哪来的动力？”

龙岩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便尽心尽力地充当着小跟班的角色，鞍前马后忙得不亦乐乎。那一夜，我们遇到一个难缠的客户，龙岩为了替我挡酒，灌得酩酊大醉。我又心疼了，在晚风入骨的街边旁若无人地抱住他哭，好像醉的是我不是他。

在公司宿舍的单人床上，两个人的故事顺理成章地发生了。龙岩俯视着我，竟然又呈现出初次开口时的吞吐：“姐姐，其实……我骗了你。”

龙岩想娶家乡那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她开出的价钱10万元。这笔钱对他而言是天文数字，好在可以分期付款，他从我手里借走的钱，悉数寄给了她。

“我好累，半年才完成十分之一，等我耗尽青春，她会不会又有了新的条件？我不想坚持了，我害怕，害怕了……”

龙岩语无伦次，泣不成声，而我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公心，都只能告诉他一句：“放弃吧，这个拜金女友不适合你。”

“那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姐姐，我会对你好的，像对她一样……”

爱情来得这样突然，我却坚信他那过去的付出是盲目的，而今对我的依恋才是最真实的。我们之间的“交易”尽人皆知，反正公司又没有严禁办公室恋情，唯有给他个名分，我们才能得到众人的祝福。

何况，我是真的喜欢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欢。　

3　

龙岩是个懂事体贴的男友，我霸占着他的青春，若不掏心掏肺，着实对不住他的浓情蜜意。我频频邀他来家中蹭饭，心甘情愿地给他添置行头，就连他用香水的习惯都是我亲手培养的。

端午节，龙岩回老家陪父母，我对着老爸老妈展示血拼成果：“这款剃须刀499元就搞定了，他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换599元的……”老爸揶揄道：“送我的啊？”老妈嘴一撇：“你老爸都没用过这么贵的剃须刀，我看你是被那小子迷了心窍，挣点钱全花在他身上！他给你买过什么？”

老妈摆明了在泼冷水，可她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龙岩从没请我吃过一顿饭，更没送过我一件礼物，我曾在他抽屉里发现一条金项链，以为他想给我个惊喜，谁料，他只用一百条煽情短信打发了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至于项链，他说是给他老妈的新春礼物。春节，他拎着礼物来拜年，还是我自掏腰包给他撑门面……

“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一个不会理财的穷小子，拿什么结婚？”

烦死了，老妈唠叨起没完，我夺门而出，第一个动作就是给龙岩打电话。不料，他拒接了，不多时发来一条短信：“亲爱的，漫游太费钱。我爸我妈挺好的，你要乖乖的哦，不然我将你逐出徒门，不认你这个师父。”

一句幽默，化解了所有的心结。要是此刻龙岩在身边，一定会好好为我揉揉这走得酸疼的脚丫。这么温存的男人能有几个呢？我不该要求太高，钱这东西，谁有谁花，应该的。

龙岩归来时，我已释然。然而，他钱夹里掉出的信用卡消费单让我傻了眼：他端午节一直住在老家的星级宾馆，刷的是我的信用卡！原来，在我惨遭数落最难过的时候，他却搂着那个只爱钱不爱他的拜金女友逍遥度日，而他刚发出的短信更是直刺我心：“刚给你汇了钱，要记得10万元的诺言！我们的目标总有一天会实现的！看你戴着我送的项链，我好开心……”

这次的真相，远比龙岩在那个醉酒之夜所透露的残酷得多。我盘问龙岩何时偷拿了我的信用卡，他悻悻地说：“明天给你带来。”

“不，就现在！”

我第一次这么坚决地对龙岩说话。女人心可以柔软似月，更会坚硬如铁，从今天起，这个叫龙岩的陌生人，休想再花我一分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