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谢霭如教授
谢老师给我的印象是,肤色苍白,眼睛高度近视。我在路上向他施弟子礼,他总要走近我,把一圈一圈的镜片往上推一推,待看清楚了打招呼者是谁,才笑笑答礼。
谢老师的道德文章无与伦比,我感到纳闷,像他那样的“大儒”,从文革过来,没有被坑了,苟全性命于乱世,实在难为他了。
我虽不才,英文成绩一般般,但承谢师不弃,诲人不倦,经常晚上替我修改作文。
我知道,谢老师是大烟枪,于是买了一包好烟,偷偷摸摸溜进谢家。谢老师坐在一把绑满白布条叽叽嘎嘎的藤椅上,借着微弱的灯光,打开我的作文本,一字一句地念,时而笑着说好,时而沉下脸批评我堆砌辞藻,宜修洁为妙。我呢,也没听进去多少,只顾递烟,一根接一根递,害得谢老师猛烈地咳嗽,咳得一脸通红,有一次还咳出一口果冻般的浓痰,如果谢老师晚年为气管炎所困扰,我罪孽深重,难辞其咎。
我有时下午也去打扰谢老师,谢老师同样笑眯眯接待我,到了吃晚饭时,谢老师赏饭,把菜里仅有的几片肉夹进我的碗里,我吃得十分开心,因为学生食堂只供应“猪潲”。
有一年校庆,我去看过谢老师一次。谢老师知道我在湖橡搞技术情报翻译,逢人便夸我一心向学,了不起。我感到脸红,拜谢师所赐,我成了他的“入室弟子”,却没有认真听他替我修改作文,真不知所为何来,如今那本破烂的作文还在,成了我对谢老师最好的“念想”。
2010-12-15
宋辉的母爱
在我的记忆里,郭跃文和宋辉是一双形影不离的“姐妹花”,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我可不知道。不过她们俩的个性我摸得很透,先说郭跃文,一脸笑容,任你怎么打趣她,从不生气,而且与你唇枪舌剑,毫不示弱;宋辉就不同了,没有那么土松好讲话,若是招惹了她,她会给你好看,管教你下不了台。
且说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直到很多年后我才见到宋辉一面,那是在熊老师家,我们为他拜寿,我那个没娘崽女儿也随我来给熊爷爷拜寿。吃罢饭,女儿满嘴油污,抬头打量一个个陌生的阿姨,宋辉连忙弯下腰,用手掌擦去我女儿脸上的油污,这个细节我看在眼里,好感人,所以还记得。是呀,这是一种母性的自然流露——也许宋辉要做妈妈了,也许宋辉已经做了妈妈,她平素就这样,忙里忙外,孩子满地到处爬,弄得像个花猫脸,宋辉放下手中的活儿,一时找不到毛巾,于是顺手用手掌擦了一把孩子脏兮兮的小脸儿——
宋辉是不好惹的,但温柔的母爱使她变成了一个最漂亮的妈妈,至于她对大人脾气大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2011-1-2
怀念胡益群
有人传,胡益群去世了,我将信将疑。按照旧时的说法,误传人死,此人必交好运。如果胡大汉某天打着赤膊,露出一卷一卷的胸毛,大喝一声:“我来了!”我不会吃惊,我总以为,胡益群这厮命大,他去阴间地府转溜了一圈儿,冒死发了财,现在高高兴兴还阳,我们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有了钱的男人无非急着办两件事,一是起屋,二是讨小。这两件事,我敢说,胡益群非办不可,而且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大快人心!
我以胡益群为榜样,无奈没有他那个胆子。胡益群就敢“冲天一怒为红颜”,背着一块巨大的糍粑,像中世纪欧洲“黑衣骑士”那样,在一位美丽的公主的窗下,苦苦守望、等待。他才不认为他是乱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试问,鲜花不插在牛粪上插在哪儿,牛粪是上好的农家肥嘛!
也许有同学会骂我,胡益群尸骨已寒,你拿死人打哈哈,无聊不无聊?我的回答是,拿死人打哈哈,说一说,笑一笑,那才是最深切的缅怀呢。我自然没得这种福气,他日我若死了,化作鬼火一现,彻底完蛋,我不如先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2010-12-1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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