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九九七年秋季,刚从西北税务学校毕业的我,被分配在了漠谷地税局城关所。
李所长,一个军转干部,身材魁梧,架着一副黑边宽眼镜,黑黑的肤色,表情严肃不爱笑,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在城关所办公室里,我把县局里开的介绍信递给他的手里,顺便给李所长发了根好猫烟。李所长手指头夹着我所发的那根烟,仔细看着介绍信,皱了皱眉,说:“你刚来,就和马萍一起跑东片街道吧。”我疑惑地看了李所长一眼,问他:“东片街道都包括那些街道?”“东大街、高庙巷、风水台街、东新街,你不知道的情况,可以问马萍。”
马萍,她皮肤白皙,穿件咖啡色毛衣,浅黄色筒裤,整个人看起来,活象一朵美丽的蝴蝶。她比我大三岁,我喊她姐姐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云,如石榴花那样。据她讲,东片街道的税大部分地方很好收,只是高庙巷比较难收。
高庙巷位于风水台街的东面,这里全是南方人开的家具店。他们的脑袋瓜似乎比北方人好使,北方人为了少缴税,千方百计和税务人员磨嘴绊牙,讨价还价,而这些南方人却选择了关门,你找不到我,就拿我没辙。只要是城关税务所的大队人马开过来,高庙巷准会听到一片“哗哗哗”的关门声,像是手风琴演奏的乐曲。每次城关税务所的工作人员来,眼睁睁地看着全关门的家具店,一筹莫展,只得悻悻地离开。看到税务人员来到这里又沮丧着脸离开,这些南方人个个喜上眉梢,咯咯大笑。这种现象已经持续几年了,尽管大家都很生气,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听了马萍叙述后,我心想:既然你们这些南方人采取洋办法关门逃税,那就得用洋方子治治你们。我和马萍反复商量,决定采取蹲点守候的土办法。我俩清早吃过“羊肉泡”后,就整天呆在高庙巷,什么地方也不去,在一百来米长的街道当中转来转去。这下可把这些爱关门的南方人整惨了。因为不开门的话,房租、水电费﹑工商费﹑卫生费等费用照样朝前走,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南方人反比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一看税务所这次动真格的了,大有不达目的誓不收兵的阵势,这些爱关门的南方人终于招架不住,就向我和马萍乖乖地举手“投降”。他们主动派代表马奎与我和马萍“谈判”。马奎,约莫四十岁,瘦高个,黝黑的四方脸上,一双大眼滴溜溜地乱转,上身穿一件土色绒衣,下穿一条浅蓝色板裤。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唇枪舌战,我的口水都说干了,马萍说得嗓子也嘶哑了,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每个门店补缴二百元税款。就这样,我和马萍,在高庙巷总共征收了六千六元的税款。当我俩把整个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对李所长讲了,李所长听后哈哈大笑,说:“收税不能老是硬扣硬整,有时还得斗智斗勇,讲究些策略。经商的没有一个苶人(方言笨人),哪个不是能说会道,空的飞的,地上跑的,一个比一个本事大。我们要管住这些人,脑筋渠渠就得多些,不能死治司马懿。”我听着不住地点头……
八年后,我调到了市局征管科,由于工作繁忙,很少再去漠谷县,更不用说到高庙巷走一走,看一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参加了漠谷县地税局“诚信纳税一条街”挂牌仪式。
这天,高庙巷十字,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佩戴嘉宾胸章的县地税局李副局长(当年的李所长)首先发言。他对多年理解和支持地税工作的广大纳税人致以崇高的敬意,同时希望高庙巷的业户们奉公守法,诚信纳税,税务机关也要诚信征税,建立起和谐的征纳关系,共同推进建设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接着业户代表马奎发言,他表示自己今后将一如既往地积极缴纳税款,让“诚信纳税一条街”的牌匾,成为漠谷县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阵霹雳啪啪的鞭炮响后,“诚信纳税一条街”黑漆木牌匾,高高悬挂在了高庙十字的拐角处。看着马奎那张长满皱纹的四方黑脸,我感慨万分。过去税务机关撵着纳税人,上门“讨税”,而现在纳税人自觉申报缴税,仅仅十几年,世道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真个料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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