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在人们错杂的眼光里，伊于瞬间便笼盖了山山水水，遮蔽了砖砖瓦瓦，装扮了旮旮旯旯。纯洁的雪色，让萧瑟的冬季一下子变得妩媚多姿起来，以至于让人疑心“老母鸡变鸭”在特定情境下已然不再是传奇。虽然，在世俗物欲的眼光里，柔媚的雪花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婀娜和浪漫，还伴随着上班一族雪地里狼奔豕突的匆忙，伴随着开车一族彼此零距离接触的惶然，伴随着闲暇一族困于油盐酱醋而不得于霓虹闪烁里飘逸潇洒的郁闷。雪，飘舞在空中时是艺术的美丽的，自落地的那一刻起，便承载了太多的功利和现实。

所幸的是，还未等“如临大敌”的应急情境充分展开，那雪倏然停了张扬。堪堪大半个日子，伊便轻悄悄地离去，正如她轻悄悄地来。于是，在第一场雪的华丽转身后，粲粲的阳光又在清冷里柔柔地铺洒——檐角的滴滴答答声里，枝桠的渐次还原里，是雪与阳的温情交融。

风硬硬地吹着，有些生冷。只在阳光下，才有那几许慵懒和惬意。而所谓暖阳，其实也就是懒阳——尽显冬日里的恬静淡定品质，温暖而不凶悍，和夏日里的艳阳、骄阳不可同日而语。于是，我很向往暖阳下的那种自如自在自得。尽管，这种向往只在假日里才可得之。

记忆里，按照“春种夏长秋收冬藏”的逻辑，冬季的生活节奏总是舒缓的，冬季的生活感觉总是安逸的。所以，在出太阳的日子，便会搬张椅子，倚靠在墙根，眯缝着眼睛，尽情享受着暖阳的慷慨馈赠。在一人独处的时候，可能是心无旁骛，或者按照哲学家的定位，“发呆是一种美好的情绪”，于愣怔间达到自我放松的目的；有时则心旌摇曳，以神游的名义给胡思乱想、异想天开一番空间和天地，因为所谓遐思，充其量“白日做梦”而已，并没有什么不了得的。当三两个志同道合者谋在一处时，那就会丰富许多：顺着墙根摆开一溜凳子，瓜子、山核桃之类断乎不会缺少，在磕咬里，唾沫横飞，或国际风云，或荤素笑话，或赛场风云，无所不包；或慷慨激昂，或婉约深沉，或长吁短叹，百态毕现；也有面带微笑只磕瓜子不聊天的，在“头脑风暴”类的清谈里显得很是理性，结果也自然物质得很——无他，留在其脚跟的果壳最多。如是总在暖阳的舒缓移动里淡淡然，等到赶不上阳光的影子，教人蓦然觉出一丝冷意的时候，便迅捷地搬动凳子，或转场，或逃离。慵懒的节奏，在刹那间被提了速。

再往前则可推移一段记忆时光：要是享受阳光处适逢开阔地带，又聚了些足够的小孩子的话，土法竞技“田鸡棍”便可能上演。所谓“田鸡棍”，无非在场地一端摆两块长条石头，其间相隔30——40厘米，又在3——4米处放一块坦石，接着准备两根40——50厘米的棍棒，便可两人一组，启动竞技。场地简单，器材简单，是那个时节甚为流行的娱乐竞技项目。稍微有点掣肘的是，它比较需要起哄看热闹的观众——单单几个人，那是没有什么味道的。总之，在长条石一侧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两个人“撬棍、接棍、丢棍”轮番上演，在攻防间显体力拼技术争智慧。其间胜负的计量方法，颇似棒球。当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累计到一定分数，一组的胜负便可判定。于是，游戏的“高[chao]”便会到来。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要进行一场“牛耕田”的模拟演练——输者为“牛”，两手兼一腿着地，另一腿离地后伸，身子躬曲有度，好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胜者为“驭”，一手提“牛”后伸之腿，一手挥舞木棍，嘴里辅之以“驾驾”声。按此造型，于众目睽睽下，在场地上“耕种”若干来回。因了冬季农闲，有时也能吸引部分大人前来观摩。老实说，我的“田鸡棍”能力向来较差，却无知者无畏地加入战团。因此，我在暖阳下“当牛耕种”的记录经常性遥遥领先。要说冬日暖阳下“田鸡棍”给我的好处，除了强身健体外，就是增强心理素质能力了——在小伙伴甚至大人们的热切关注中，要放下身段模拟“耕田”，实在要一些“厚脸皮”的功力。

如果碰上大雪初停后的暖阳，那么还可能碰上更“动感”的活动——“赶野兽”，因为雪后往往是它们觅食的集中时段。在斜背着猎枪、歪叼着卷烟、满脸喝得通红的三、五个兼职猎户的带领下，几个大人手提木棍跟在后面，稍大些的小孩在最后助威。远远望去，就是高高矮矮的一长串队伍，矫健地行走在山谷、山腰之间。一般来说，允许小孩跟随的机会不多。只有在带枪猎户足够多、驱赶地点不险峻、驱赶对象不凶猛的情况下，才能获得“恩准”。很荣幸，我就参加过其中的一次。记得当时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大人们的身后，走了三五里地，翻了二三座山，蹚了一二条河，顺带穿越了几片树林。在雪后初晴的清新里，享受自然的欢快。结果，别说传闻中的野猪、乌獍、黄麂，即便兔毛也未曾得见一根。于是，我满怀憧憬欣欣然而往，一无所获悻悻然而归。好在多了些遐想吹牛的资本，总算有所安慰。

正在暇思间，“嘀嘀嘀”，手机连唱带跳地对我温馨提示。我赶紧掏出手机，原来是老婆于忙里偷闲中发来的短信，曰：“冬日的监考，实在是无聊，太无聊了。虽然窗外的风景很好，简直算得上是风和日丽。有妙句为证：柔媚的阳光，千娇百媚；涟漪的水面，柔肠百结。美丽高傲的天鹅，缘何不在空中翱翔？喜水中之戏，得诉衷肠。衷肠为何？请君思量。”我料不到老婆的文字功夫竟然精进如斯，遂很俗气地回曰：“经本人提议，家委会研究批准，决定由老婆同志安排中餐。标准参照周末正餐（100rmb），请认真抓好贯彻落实。”

于是，在这暖意融融的冬日，文学的精神和世俗的物质便密切地结合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