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寒冷如洪水般涌进来,我裹紧了衣服。抬头仰望,天似墨染,只有几颗星辰发着微光,音箱里罗大佑的《恋曲1990》,那样怀旧,那样深沉。我的天空开始幻化:白云,蓝天,飞鸟,一些与生命、情感相关的片断连缀在一起,放映开来……
曲指算来,罗大佑的这首歌已经二十多年了,每次听它,都有一种深陷的感觉。而1993年,来自远方的一张元旦贺卡,让我进一步加深了对它的印象。这张贺卡的正面是一幅蓝天白云图,还有几只翱翔的鸟儿,背面是一行遒劲的蓝墨笔迹: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这一年,我刚参加工作。
贺卡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送我的,那时他已接管他父亲的加工厂,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在我的同学中早有耳闻。高中三年,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现实生活中的我一直这样,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不愿意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些废话,在学校时被列入十大怪人行列。而我这位同学高大冷峻,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与沉稳,他喜欢体育运动,学习成绩优异,再加上优越的家庭条件,许多女生都对他刮目相看,收到他的贺卡,我颇感意外!
后来,他到我所在的学校找过我几次,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山东与江苏交界的绣针河畔,河以北,是我家乡山东,河以南,是他家乡江苏。那时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我们肩并肩坐着,默默地欣赏着四周的景物,很少说话,或许他心里跟我想的一样,不愿意打破这份微妙与美好。
分别后不久,从同学那里传来噩耗,他的轿车在联系业务的途中跟一辆大货车相撞失火,因车门严重变形未能打开,烧得尸骨无存,当时车内还有他的姐夫。
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脚步开始踉跄,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一个年轻轻的鲜活生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还有那么多的情感与生活,他都还没经历过呀!很多同学都去为他送了花圈,去安慰他的家人,而我没去。只是至今,我还保留着那张贺卡。
当时针转向2000年春天的植树节时,离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只差14天。这时,老公已调到离家十里开外的地方工作。为了赶路,也为了一家三口出行方便,老公买了一辆大踏板-----常州光阳。原来那辆还比较新的小木兰,送给了他的朋友。中午在回家途中,老公为了躲避一位行走不稳的老人,刹车过急,车子侧翻,他的左肩着地,被压在车底。后来在路人的帮助下,老公骑车回到家里。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我马上打电话给一位熟悉的医生,医生看了看说,肩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肿成这样,有可能骨折。果不其然,老公的一位在骨科的同学看了片子之后说,他的肩头碎成六半(医学上称左肱骨骨折),并建议我们马上转院治疗。在他的陪同下,我们去了市人民医院,可这家医院告诉我们,他们这边只能实施手术,进行内固定,很显然伤在肩头,而且裂痕多,呈花瓣状,很难用钢板来固定。
于是我们又转往大岭正骨医院,医生们的会诊结果是:可以采用保留疗法,即外部固定,但成功率不好把握,而且需要把炎症消下去才行。七天后,我陪老公走进手术室。那里除了一台集透礻见牵引复位于一体的大型进口仪及一些跃跃欲试的医生护士外,就是一些明晃晃的刀,剪,钳子,扳手,长钉,镊子等器具,发着冷光,令人不寒而颤,这里简直就是审讯室。
年轻的麻醉师拿出一支尺把长的粗针管,从我老公的脖子底下、靠近左肩的地方穿了进去,我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渗出。随后,我就被医生们赶了出去。我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忐忑不安。不久,手术室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你们把这条胳膊卸下来吧,我不要了,你们杀了我吧……我从长椅上滑了下来!
手术成功率达百分之九十五,只有一小片没有恢复原位,老公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肩头六根筷子粗的钢钉头突兀着,纱布里透出鲜红的血迹。经过一百多天的治疗与护理,现在,老公的胳膊早已能够伸展自如。
经过这场大难,老公明白了很多,平安是福。从而也使他更加热爱生活,珍爱人生,以积极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一切人与事。同年下半年,老公以绝对优势成为竞争上岗的第一位年轻领导人,市十大杰出青年。多年以来,工作业绩连年第一,不论在单位还是社会上,有口皆碑。当然,他也有不顺心的时候,每当他遇到挫折,都会驱车去大岭医院,去感受当年的痛和那里的残酷,从而重拾生活的信心。
在老公住院期间,虽然每天都有大量的伤者抬进来,也有一些死者被抬出去,但有一个病例让我记忆犹深。那是一家三口,春节期间男人用摩托车带着老婆和十六岁的女儿走亲,不幸被一辆大车撞翻,除了男人安然无恙之外,女人和女儿的双腿均被摔断,每天都是男人照顾她们,包括吃喝,大小便经期护理。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跟几十号病人挤在一起,每当有病人大小便,全凭其他病人和陪床的自觉转过头去,这总使人尴尬。这对母女,双腿被固定着,治疗后期,为了防止腿筋收缩,她们每人的脚上都拴着几个砖头,姿式不变,不能动弹,可她们每见有人进去,总会微笑着打招呼。数算着出院的日子。
这又让我想起那句话: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在此,已不是生与死的问题,而是一种乐观的生活态度!
古今往来,那些身强体健的人们,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欲望,甚至采用不正当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物质及精神需求,可这里的人们,只是想着如何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如何走出医院的大门,投入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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