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女；年龄：60有余；出生地：未知；名字：未知

哑巴没有历史，正如所有平凡的中国人一样，都没有历史，但他们有故事。

哑巴的故事从她来到辛庄开始。

“她是被人骗到这里的，操外地口音，个字不高，模样倒也干净，爱笑，做事利索。”上了年纪的人回忆说。

在她刚被骗到辛庄的时候，选择过逃跑，一如那些被骗后又尝试逃跑的人一样，她反复跑，反复失败，最终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的丈夫把她绑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殴打。后来，有人说，如果她成了哑巴，不能问路，就再也不会逃跑了。于是，她的丈夫请来风水先生，用旧时的方法，使其彻底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从此，她变成了哑巴。正如那些村民说的，她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没过多久，丈夫便匆匆地离开了人世。人们逐渐淡忘了她的名和姓，“哑巴”成了她的新名字。

外地的女人，生活方式与本地不同，她常常犯错，当地的百姓常常骂她，慢慢地，她选择了远离。一个来自南方的女人，一个失去男人的女人，在北方这块土地上，注定了悲剧的命运。

她沿着山脊奔跑，日复一日。她坐在山的高处，让风吹过脸颊。她剪掉了长发，在山风中漫天飞舞。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地生活，白天，她去山上砍柴、放羊。晚上，她睡在羊圈。冬天，她用羊毛铺成地毯，夏天，她和羊睡在山间。本以为她的生活就这样驶进了轨道，可谁知，她怀孕了，然后相继生了两个孩子。男人是谁，没人知道。亦没人追究，她的存在与任何人都无关。人们只是偶尔的谈笑罢了。

就这样，时间像加鞭的快马催促着她老了。牙齿掉光了，脸上的肌肉紧紧地嘬在一起，形成一个核桃形状。她依旧白天去山上放羊，晚上和羊睡在一起。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没有任何争斗，泰然而平静。

可谁也没有想到，她的战争还没有开始。40年后的一天，她的战争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婚礼上爆发了。

“小哑巴”，女；年龄：十五六岁；出生地：未知；名字：未知。

“小哑巴”操南方口音，因长相酷似“哑巴”而得名。在她来到辛庄的第二天，她和一个30多岁的男人进行了一场婚礼。

附近的村民把男人的家挤的水泄不通，人们都想目睹“小哑巴”的样子。当婚礼进行到一半时，哑巴突然冲进了队伍，拉着“小哑巴”就往外跑，所有人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连“小哑巴”自己都没明白，像个木偶一样随着哑巴疯狂地跑，直到被外围地人拦了下来。哑巴把“小哑巴”揽在怀里，眼睛中投射出视死如归的仇恨。一个男人试图把“小哑巴”从她怀中拉出来，哑巴用没牙的嘴狠狠地咬向男人。男人吓的嗷嗷地退了下去。

新郎家人赶了过来，哑巴始终不放手。开始有人动手，打了哑巴一巴掌。她依旧不放手，又是一巴掌，还有一脚。她倒在了地上，“小哑巴”吓坏了，哭着从哑巴坏里挣脱出来。哑巴伸手去拽，被“小哑巴”打了回去，并狠狠地骂了她一句“神经病”。

哑巴的身体开始颤抖，她被“小哑巴”刺痛。她无语，可她的耳朵能听清。所有人都认为哑巴疯了，她站起来，头发凌乱，眼泪流了一脸，用手指着嘴巴，周围千万张嘴如千万把剑一起射向她的身体。而她身体内蓄积了太多太多的能量却无处倾诉。她开始殴打自己的胸口，表情因痛苦而变得狰狞。村里人只以为她疯了，便不予理睬，纷纷离去。“小哑巴”也离开了。

她看着“小哑巴”离自己愈来愈远，欲爬起来，身体却无力。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晕死过去。

年长的老人把哑巴送回了家，并与其一起流泪。

“小哑巴”的婚礼结束了，拍了婚纱照，两天后，跟着丈夫去了南方打工。

哑巴死了。

年老的人诉说哑巴的故事，年幼的人不屑一顾。可我知道，哑巴和“小哑巴”毫无关系，唯一牵引他们的是相同的故事开始。在哑巴听说了“小哑巴”的到来后，她的生命中有了生平第一次的反抗，她要保护“小哑巴”。可时代变了，时间的推移已渐渐地模糊了我们的生活。在庞大而任性的命运面前，我们谁都无法左右他人的命运，“小哑巴”背离了哑巴的轨道，她选择了和男人相依为命。

哑巴的战争，败得一塌糊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