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觉文笔不顺,便准备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找一处小店,吃点儿小菜,喝点儿小酒。
站在街上我才惊醒,这个时候恐怕再难找到喝酒的地儿了,无奈,顶着夜色,装着满兜的星光,傻傻的一人独走会儿吧。
人无目的,路却有方向,不觉间我竟走进了山中的一处荒野之地。但见风起而树涌,树涌则声起,肃杀凄凉之意顿生。我虽强撑着说不怕,可身子也不由得为之一抖。
就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望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竟有篝火,有三人正坐雪围坐,举杯把盏。
“喂!兄弟!可过来同坐!”三人中的一个看见我,喊我过去。我见他身材魁梧、声若惊雷,心中不禁打鼓。
另一人见我顾虑,便说:“莫怕,我等也是夜深独醒的人,你我相见便是有缘,可来共饮,驱驱寒气。”这人看上去却又有不同,他面带肃容,不笑、不怒、不温、不火。
“是也、是也,”第三个人也开了口,“这就叫做喝酒的缘分,俗话说酒不分家,兄弟千万不要客气。”我看了看他,险些笑出声来。这人说话间竟然半躺于地上,手中的扇子摇了又摇、扇了又扇,好似这山中的风还不够凉爽。
“好!”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也来个把酒痛快。
我走到火旁,问了声好便坐了下来。
“兄弟看来也是个痛快的,不错!拿着!”魁梧汉子将一杯酒递到了我的手中,“干了这杯!喝!”
“诶,我等还没互通姓名怎就喝上了,不妥、不妥。”怪人说到这儿又摇起了扇子。
“不错,敢问兄弟贵姓?”不温不火的那人问我。
“小子无姓。”我微微一笑。
这三人听我如此说不但不气,反而鼓掌大笑。
“兄弟真是与我等有缘之人,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可我们总要有个称呼。”我说道。
不温不火的人说:“我们三人本是兄弟,我是大哥、这个粗莽汉子是我的二弟,而那位摇扇子的便是三弟了。”
“我年纪最小,今日就为四弟吧。”我说道。
篝火爆燃,热浪拂面,可背却是冷的。“小弟斗胆,与三位哥哥喝上一杯。”我举杯先将酒喝了。这酒却也怪,含在口中时不辣不呛,滚过喉咙时不热不灼,可一下肚顿觉清爽之气涌遍全身,那寒意竟被一扫而光。“只怕这酒世间难寻。”
“想来四弟也是酒中老手?”
“不瞒二哥,小弟我平日里少饮,可酒的好坏一尝便知。”
“四弟可有难事?我见你眉头紧锁。”大哥问道。
“大哥不要问,男人有愁事定是为了女人,我说的没错吧?”二哥问我。
“然也、然也,为情所困自然是常事,可四弟想是另有心事,可来说说,即使我等三人不见得能为兄弟排忧,可话吐必快之。”
“三哥说的是,小弟总觉自己是虚度岁月。”
“可为荣华、或是富贵?”三哥问我。
“都不是,都不是。”我说道。
“四弟话中藏有玄机。我可否能先问上一句?”大哥放下酒杯转而问我。
“大哥请说。”
“何为人心?”
“人心?这胸膛中跳着的可是人心?”我问道。
“不是。”大哥说到这里将几根断木扔进火中,“世间之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可我看来,眼见的也是虚,唯有闭上耳目,静心所悟才是实,而这便是人心。”
“大哥说的好!”二哥喝了声彩。
“而这人心却有所分别。”三哥坐直身子小抿了一口酒。
“三弟又来穷酸,你便说说人心的分别。”二哥为我倒满了酒,“四弟,我们边喝边听他讲。”
“好,小弟我洗耳恭听。”我说道。
“这人心有高有低、有窄有阔。高者志向远,眼不望身前之物;低者懦而卑怯,常为利益所困;窄者心不能容物,却善狡辩;阔者胸藏海川,却不乐于言辞。”
三哥话音刚落,大哥接着说道:“我把人心比作水。水者无形无大小。海最阔,能容万物。但海也最深,能藏万物。海便于通行,却又有巨浪,这似海之人心,善是君子、恶也是君子,这就是‘大’的道理。水能成海,便可成江河。这江河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清有浊,但其终有方向,小汇流成大、大汇流进海,此等人心可做事,但不可做人前之大事,此等人心也精于变,但不精于通,可行善、可作恶,但到头来都是些小善小恶,所以有江河之心的人不为君子,也不为小人。溪流最浅,但也最清,又容不下一捧淤泥。有淤泥者便不称其为溪,这是不好处,但溪却最解风情、最懂画意。可溪柔弱,经不起风浪,撑不起轻舟,此等人心不善做事,更不喜做事,思进取却不努力,善思索却执着于小利,善猜测却人云亦云。最后要说的水是那不流不动、无风便无浪、逢雨而涨、遇旱而枯的湖水。这等人心随外变而自变、也藏得鱼、藏得淤、藏得生、沉得腐,虽有浪,但终逃不过死水的运命,此等人心乃是小人之心。”
“要我说人心就是酒!好喝的便是好心,上头的便是恶心!”二哥说到这里大喊一声,“我们干了这杯!”
听了二哥的话我们都抚掌大笑,饮下一杯清冽。
“三位哥哥说的都是至理,可小弟觉得这与我的烦忧又有何关联?”
“四弟,这就是你错了,有人心,便有欲望,有欲望便有烦恼。而食欲、睡欲、色欲便是人心的三大欲望。食欲生贪婪、睡欲生懒惰、色欲生爱、生恨、生占有、生破坏。”三哥说完,看了看我,“但不知四弟的烦恼究竟是什么?”
“无奈。”我说到这里,为三位哥哥倒满了酒,“想人生在世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何为有作为?何为无作为?总是让人费解。”
三哥大笑:“原来四弟在为这等事烦忧?这可真叫做无奈了。”
“三哥,这话怎么讲?”
“这世间之事可为也是不可为,不可为却也有可为之处。而‘作为’一说就更荒谬了。人生不带一物、死不带一分,这‘作为’两字本是活着的人自娱自乐罢了。站与人前者称为有作为,站于人后者便是无作为,这是世俗的看法。但在我看来‘作为’二字就如同是大哥刚刚所说的水。”
“水?”
“哈哈哈哈,”三哥又笑,“人的作为是由心决定的,而心又可称其为器量,所以我才要笑四弟自寻烦恼。”
“没错,凡事顺其自然、水到而渠成。但有一点,四弟,你的心可以烦、可以忧,但决不能乱。这‘乱’字才是人的大忌讳。乱而生迷,迷而生惑,惑而生悔。人生短暂,贵在把持。”
“大哥、三弟话多,我是粗人,我只知道‘快活’二字!人本无善恶,事也本无对错,活得尽兴便好!反正到头来都是一死。”
“三位哥哥的话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小弟谢过了。”
大哥这时拿起酒,“四弟,话能开怀,可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虽然你我只是偶遇,但兄弟就是兄弟,喝了这杯我们各自上路。”
当饮尽了酒,二哥拍拍我的肩头,“四弟回去时不要管别的,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便能到家。有缘再会吧。”
“四弟,慢走。”三哥说道。
“缘由天定、事在人为。四弟好自为之。”
我心中不舍,但也只得别过三人。当我走远再回头看时,三人已向山中走去。而我所走的这条小路却不似刚刚走过。
一席酒、一夜话、一段缘,化为火中幻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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