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虽冷得很，有两个人打来的电话却似一股暖流，捂得我心头暖融融的。

中午十二点左右，手机铃声响了，一瞧是咪渣的，接起来，他就说：“老师。”

“哦，咪渣呀。”

“嗯。你在干什么啊？今天过节准备去哪里玩呢？”

“哈，你以为我还跟你们学生一般啊？过个节非得去哪里玩才算过节呀？”

“嘿嘿，哪儿呀，我也不去玩的。”

“那你去干什么？”

“我去卖苹果呀，用彩纸把苹果包起来卖，呵呵，一个平安果就顶一斤的价钱啦！”

“哈哈！那恭喜发财啦！”

“昨晚平安夜生意好一点，单昨天就赚了一百四呢！”

“呀！你小子不错嘛！今天还能卖苹果吗？”

“能啊，我现在还要去摆摊呢，就想亲自打个电话给你，想祝你圣诞快乐之后就去了。”

“呵呵，多谢啦！你也要圣诞快乐哦！”

“嘿嘿，要是我在家的话，我一定还包一个最漂亮的苹果给你送去！”

“哈哈，想起你那年就好笑，心急火燎到处找我，就为了在平安夜到来之前给我送一个苹果。”

“嘻嘻，你还记得啊？不和你说了，我同学来叫我去摆摊了。”

“好嘞，忙去吧，大学里呀，忙点好啊！”

“嗯，拜拜！”

呵呵，这小兔崽子，怕是到老死那天都改不了这副的忙叨叨的德行吧。

天快黑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我说：“喂。”

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孩的声音：“你是李老师吗？”

“是啊。”

“我是小猪的同学，我今天刚回家来了，他托我给你带一个礼物，你家在哪里啊？我给你送过来。”

小猪？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我以为，我们的影像就这么存储在了彼此的记忆中了。礼物收到了，打开一瞧，是一个苹果，还有一根大大的棒棒糖。我忍不住笑了，大老远请人捎来这么就两个有意思的玩意儿，这小子，见缝插针的整浪漫情调，怕也是打死都改不了了。

生命历程中，“轰轰烈烈”相识相交的人有那么多，在圣诞节这一天，却只有这么两个人还能回馈我多年前给他们留下的苹果情怀。但，我想我还是幸福的。

老师收到的礼物，在众多人情世故之中，可谓最廉价但又最弥足珍贵的了。

说它廉价，是说如果没有感情这种东西做铺垫，把那些礼物当做纯粹的商品来衡量的话，其实它是不值几块铜板的。

孩子们送的礼物是些什么东西呢？比如：一张折成心形的彩色纸，一个苹果，几粒核桃，一根棒棒糖，一把野花，一个水煮白蛋，一支笔，一条围巾，几片陈香露白露胃片，一粒樱桃，一张卡片，一块橡皮，一盒盒饭，一幅水粉画，一条劝慰的短信……

这些东西如果用俗气得钱来算的话，你说它值多少美元？

家长送的礼也算是出手“阔绰”的了，迄今为止，我收到家长送的最贵重的礼是一只猪肘子和一箱芒果。这是班上两个机器捣蛋顽劣的孩子的家长登门拜访时提来的。但这些礼物和那些走后门、拉关系等动辄送红包、美酒、名画的人相比，我们这些老师收到的礼简直让人汗颜到了极点。

每到教师节的时候，当听到社会上大声高呼要老师廉洁从教时，我不禁从心底就冷笑了出来，廉洁从教？哼，可笑！我一不贪，二不拿，世间怕在没有比我们这一行更廉洁的了。“站三尺讲台，甩两袖清风”的对联对此可谓再形象不过的。

说句老实话，没有人会送昂贵的东西给老师的，因为老师既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也没有那么重的权势值得世人青睐和厚爱。而且，就是你送贵一点的东西老师也是不会收的，收了你一个，就此毁了我一世的清名。蜗角虚名虽不能当饭吃，但，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老师虽靠卖嘴皮子吃饭以生存下去，可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全靠这张脸面了——没有了师道尊严，还怎么活下去？

学生和家长送的这些礼物，你是不能拒绝的。

对于学生，你拒绝接受他们的礼物的话，你会伤了他们那颗对你亲之敬之之心。因为孩子们有了好东西，会跟朋友分享，他们如果跟你分享，就意味着不再因为你是他的老师而敬而远之，而是敬而亲之爱之。

而对于家长，若不收礼物，也会伤了他们的爱子之心的。他们太爱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恨不能倾其所有在孩子的身上，可惜在教育孩子的很多方面他们是无能为力的，于是只好求助于孩子的老师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其实师者之心一如父母，即使你不送礼给我，我也会尽心尽力去教育孩子的，不是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说吗？再者，曾经身为学生的我，也不是那么让家长放心，若引导得学生们不再重复我当年所走过的灰暗迷途的话，这于我，也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正因为这些复杂的感情蕴含在各种礼物之中，所以，小小的礼物也才弥足珍贵起来。感情的价值是什么？就是你珍惜它，它就无价；你不看重它，它就连根稻草都不如！

师生感情，看重归看重，但铁打的兵营流水的兵，学生也一样，哗啦啦来了，时间一到，呼啦啦就又走了。《沙家浜》里不是这么唱的么：“人一走，茶就凉。”大多学生一离开学校，环境一换，就“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两丢开”了。

这是一种让人感觉悲哀的冷漠现实，我不愿那些曾经亲密、可爱的学生们渐行渐远，可到最后，我还是不得不接受他们大都变成我最熟悉的陌生人的现实。这种变化，可以从今年圣诞节的短信中窥见一斑。

我的手机在圣诞节前后大批量地收到了许多内容相同的短信，由此，可以看出，这是大家都在纷纷群发的短信。这种群发的短信，在我看来毫无诚挚祝福之热切情意在其中，它说明：你的姓名和号码还存储在别人的电话通讯录中，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他们在群发信息之时，偶然的下翻到了你的名字，这才猛地记起你这个曾经在他心中有一定分量的人来，这才觉得应该把你也列入他还算记得的人的行列，然后花一毛钱表示一下他还记得你这个人罢了。

每当收到此类短信，我的心就会随之失落一阵子，有时我真想毋宁不要收到这条短信，而保留着一份对过去美好时光的回忆更好。就算久久没有联系了，可在心中最深处，我们依然互相牵念着。然而往昔的纯真热烈、相帮相助、亲密无间的默契，都被这条冰冷的短信残酷地粉碎了！这真叫人沮丧！

记忆中的那么多的已经远去、或者正在远去的人们哪，既然言笑晏晏的总角之宴业已酒冷茶凉，既然再不能相濡以沫，在将最后一杯还酹江月之后，那么，让我们相忘于江湖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