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今天”的角度来描述这件事。­

阿兰觉得自己至今没活出价值，事业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事，就像今天的阳光，曾经带给他无限的指引，但至少此刻它已完全隐没在云层里。接下来应该只剩下爱情了，但他没有。一个人没有爱情，原因难说，但阿兰觉得自己的原因是最窝囊的——没有女孩喜欢他，而且他所有的表白都被拒绝。人在此时极易自卑，作为一个男生生，一个生有些悲观的男生，他决定从此自卑下去，对爱情早已失去了渴望。能支持他活下去的东西只有吃、喝、性等本能了，他从此不用担负责任了，只是一个人在活，活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什么都不用担心，哪怕不知不觉中死去也是以一种升华的心境，有意义无意义都无所谓，又有谁真懂呢？像此时脚边滚过的碎树叶，流浪才是使命，无意识地沉醉在最美的东西——风——里，夭折也成了欲挽不留、猝然消逝的美。­

今天的天很低，蒙着层迷雾，仓黄的云混着阴冷的风。阿兰看惯了枯叶满地的荒凉景象，沉醉在风里的时候恐怕再也记不起春风和煦的子和阳光灿烂的往事。他想就此把自己埋葬在这个难得的苍凉顶的地点，在这个苍凉的时刻，以一颗空前苍凉的心。他微笑着躺下，在冰凉的落叶上开始想事情。曾经有朋友劝过他：“你还有父母，所以你并不孤独！”他当时不知怎么回答，现在讲给了风：“父母于我而言只是精神的想象，真实的存在什么也象征不了。我选择做一个浪子，浪子是无根的，父母并不能陪伴我什么。”­

他又想到拒绝他的那几个女孩子，从前的他把她们想的很神秘，也很柔和，像山尖的余晖，值得陪伴，但似乎总是如此：他越表现得喜欢她们，她们越觉得他不值得喜欢，这也是他的悲哀之处。现在想来那是很可笑的事。当时自己没必要费尽心机讨他们欢心，更何况换来的只是只是她们的冷漠。他像用‘贱’来形容当时的自己，但还是选择了用‘很贱’。求爱失败是很伤人的，所以他越想越气愤，气愤那几个女孩，气愤所有一对对的小情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差在哪里。­

他冻得发抖了。头上方的树还在凋谢，片片树叶像雪花，云层被吹得翻滚，树冠被吹的摇晃，风果然很凉，但他不会因此系紧衣扣，因为他已经不怕死了，哪怕死的毫无意义，有意义无意义都无所谓。人不该活在意义中，而是自在中。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裆，于是站起来向着一个方向坚定地走去，他得不到爱，却可以买到性。­

那间房就在附近一间网吧旁，网吧在二楼，二楼走廊的尽有一扇绿门，门上花花绿绿贴了许多海报，三个字”减肥吧“大致表明它的经营范围。阿兰来到门前，第一次细细端详了它，它仅仅是一扇门，但进去后再出来他就会变另一个他。这扇门仿佛有一种魔力，使他澎湃，他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里面花枝招展打扮妖艳的小姐。只要敲响这扇门他就能做到一直想做的事了，只要敲响它，今天将是他第一次*爱，虽然不是和自己喜欢的人，但毕竟会使他的冲动有去处，更何况这是种很强烈的冲动，所以他更加汹涌，带着一种使命感敲响了眼前这扇门。­

等待。第一声门铃响完了，却还没开门，阿兰本已激动的心此刻提到了嗓子眼儿，于是手颤抖着第二次按下了门铃。又是一阵等待。阿兰捂住自己的胸，对自己说：“放松，来这儿是享受的，不用紧张，是来嫖的！”他尽量用很野的词，让自己感到刺激。­

第二遍门铃响完，门还没开。这让阿兰子身子冷了一半，也许今天他们不营业。他正要失望着转身而去，门开了，他全身又热了起来。开门的是个睡眼惺忪的女人，长发被一根头绳随意扎起，垂到颈后，但由于睡觉时压着以致绳儿快要脱落了。看样子她比阿兰大不了几岁，一件米黄羊毛衫紧紧贴在上身。阿兰见她样子标致，皮肤白皙，心中大喜。­

“对不起啊，刚才睡死了。”她一边轻声解释一边揉着眼睛让出一个身位让阿兰进门。进门后随着她关门时那“嘭”的一声，阿兰的心激动到了极点。屋里的摆设令他有些失望，两排床位各自依墙铺开，床位之间被帘隔开，屋子右端有张喝水用的桌子和几张木板椅。屋里空气有点沉闷，飘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阿兰看着那些床位，总以为是到了校医院。那女人在一面镜子前一番妆弄之后再转过来时，已经卸去了一脸的倦容，换上了职业的微笑。他还在打量着她，她已经走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便习惯地双手在他背上乱滑，却摸到阿兰背沾着的两片落叶，于是好奇地拿到眼前看了看。阿兰突然想起自己曾躺在地上，于是忙说了几声对不起，并脱掉了外套，很不好意思地转过去，摸了摸头发，从面择下一片碎叶，在确定到自己的脸上满是尘土后对她说：“我先洗把脸！”­

她看着他洗脸时，突然“噗”地一声笑了。

“一看你就知道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刚才脸都红了！”

阿兰擦完脸把毛巾一扔便冲向了她，他突然发现原来*爱能让他如此激烈，尤其在抓住她隆起的胸部后。当她开始叫的时候，外面天突然阴的厉害，冷风卷起的落叶更多了，它们满天飞舞时似乎是在求死，任风吹任风打，飞的越高越接近阴暗的云层，某一刻的它们似乎静止了，像融在琥珀里的标本，又像一颗颗死了的心，在坠落前的一刹那寻找行尸走肉的*感。阿兰烈地动着，仿佛一片随风飞舞的枯叶，在行人眼中颓废至极，却自觉风光无限。

她叫的时候，阿兰故意观察了一下她的脸，那一张脸仿佛变幻成无数张脸，一会儿成了那几个拒绝过他的女生的脸，一会又成了某个女明星的脸，一会又成了他小学女音乐教师的脸……

不管她们距离他多么遥远，不管她们曾多么轻蔑他，现在却都被自己玩弄，并且尖叫着，他的眼神不觉放肆起来。那一刻阿兰觉得自己正在放光，正在放着枯黄的光，但这光却如此的明亮，使他决定一如既往地枯黄下去，甚至愿意死在这刹那间永恒的荣光里。

在一个恰当的时刻，他射了。并紧紧地抱住了她。

穿衣服的时候，阿兰傻了眼，并慌了神，因为他——忘了带钱。他翻遍了所有的衣兜。他绝不想当那种人，所以对她说：“我把所有证件都放在这里，几分钟后我就把钱送来。我会给你双倍价钱。”他离开时，她没说什么，只是拿着他翻衣兜时掉出来的几张纸认真看起来。阿兰记得那是他准备寄出的一封情书和看书时抄的几首诗。

阿兰出门后再一次享受了风和落叶。

当他攥着钱回来时，她把所有的证件都塞到他手里，然后把他推出了门外。阿兰在门外，手里攥着钱，愣了一会。回去的路上，他从那些证件里找到一张信纸，上面写满了字：

兰秋龄：

别怪我看了你的情书。我不知那是你准备写给谁的，但我当时看得入了迷，我读得出你真挚的情感，我喜欢你为她写的思念诗。要知道，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收到一封感情真挚的情书的时候，更何况是一封带着诗的情书。她是幸福的。但我从没那样的福分。所以，别怪我把那封情书留下。看得出你很喜欢诗，很想写给你一首，但我不会，所以就把我口头上这首写出来，算是送给你吧！

何日平平虏，良人罢远征。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再见，秋龄。

读完那首诗，阿兰脑子里出现了许多她的悲惨经历，他确定那是臆想，但却有一股伤感，带着断肠的痛。他在浓浓的枯叶中隐约看到一扇门，里面有她倚门远眺的身影。本已泪眼朦胧，却又冷笑了一声，将信纸扔在风里，在这个难得的枯黄满空枯黄满地的日子。

他以自己最轻松的脚步无意识地走着，不用担心腰没挺直，不用担心姿势难看，什么都不用担心，而且连性欲也刚刚得到了发泄。他感到空前的自由。当时路有无车辆行他丝毫不记得，只记得风在穿行。走了好一会，他意识到走的并不是回去的路，可又一想：回去，是回哪里？于是脚也没停，向着刚才的方向继续走下去。他知道，那才是他心的方向。

天一直阴着，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感觉是在午后，就认定那是午后。路过一间萧瑟的杂货店时，他买了盒很贵的烟。以前他抽过烟，却从没敢吸进肺里，今天他要试试。风太大，他费了很大力才点着，于是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猛地送进肺里。烟雾进去的那一刻他大脑空白了，呛得难受，他感觉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他一点也不能呼吸，他强烈地想咳嗽，却丝毫咳不出来，感觉那烟雾正在肺里灼烧，久久不出来。这口气呼不出来，他也就永远吸不进下一口，只有这一呼一吸的延续才有生命。就在他坚持不住快要倒下去时，那口气呼了出来，他的肺立刻舒服了万分，他很高兴这次重生，平静地吸下了第二口，第三口……

大约走了五根烟的路程，他来到了流叶河旁。河不宽，水也不清，一座小桥横跨两岸，阿兰在桥的这头，望见桥那头有一面白布在飘，走近后发现，那是一个算命老头的招牌，上面简简单单写着“王瞎子算命”五个字。阿兰见他的招牌毫不张扬，就在他摊前坐了下来。一边把手伸向他，一边说：“算手相。”

老儿把他的手摸了一遍后，拿出纸笔，写下了几行字：

落叶本无情，萧萧落不停。

飘向无灯处，光华自飞生。

阿兰看后，欣然一笑，说：“好一首《落叶歌》”，他一边把一百块钱递给他一边又说：“今天什么天气？”

老儿摸出了面值，笑说：“今天阴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