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拢了拢凌乱的头发,感觉很痛苦,却不知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屋子很小,是木制的,在这个三九天里,呈现了异样的寒冷。北风呼啸着在门外刮过,不时的把门刮的嘎嘎直响。火炉上,烧着一锅的水,锅里放着豆腐。
他准备等豆腐热了,吃,他喜欢那又热又滑又软又香的感觉,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因为不能出屋,就守在火炉旁,感觉好温暖。因为又无事可做,不如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想回忆往昔的岁月,倒也是件不错的事。
从何时开始呢?从出生那一刻?那时他还没有记忆,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
从何时有记忆的呢?七岁以前似乎有记忆,但记得不大清楚了。从七岁那年,有些事记清楚了。不过那时太小了,也发生不了什么值得记住的事。只是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女孩的影子,还有些风景。这些女孩和风景,成了永恒的印象,一直挥之不去。它们并不重要,但是托显出的那个时代,对他很重要。所以它们也就重要了。
小学五年,就是稀里糊涂中过去了。这五年,有什么印象呢?
那些同学有些印象,不过全都模糊了。发生过什么事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记得学习成绩还可以。然后稀里糊涂的考上了中学,就结束了小学的生活。是那个夏天吧,他已经结束小学生活的暑假,他和同学们,都有谁记不清了,到那小学校园好像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到那沙土边上转了一圈。这记忆犹为深刻,至今难以抹去。却不知为什么?他后来对那风和日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感觉自已来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那时,正好是风和日丽。
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但小学校园在多年后,依然还在。
当他在荒烟蔓草间,再次无数次踏上那校园时,他首先奔向的是那间他至今仍记得,五年级的他的教室。那教室还在,只是后来换成了塑钢窗。但那整体结构的砖瓦平房,跟二十几年前,或者是三十来前,几乎没有什么分别。他抚摸着那已经斑驳的红砖,禁不住潸然泪下。时间好快啊,就如当年,他在这间教室前,一边玩着那简单的游戏,一边望着人生的前方,一转眼,他已经人到中年,站在时间的另一端,向这边回望了。
教室后面的那块大石头还在,他记得清楚,那时,他就在看那些男生在那里打闹,而他只是站在一旁傻笑,甚至不明白傻笑能做什么。
还有,校园西南角的那片小树林,他记得清楚,栽树那一年,他参加了。不过他栽的那棵树是否还在,他不知道。近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树,如今已经二,三十米高了。他站在那片小树林里,向上望,好高的小树,树干已经两个碗口粗了。那松树笔直的,直查蓝天。似乎是奋力的,在抵抗地球的吸引力。
他能听到有风吹过那树林时,沙沙作响的声音。
他站在那小学空旷的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校园四周的人家也很稀落。真是好不荒凉啊,他感慨着想。那时,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当年的同学们欢乐的呼喊声。然而听不清晰了。一切都已逝去,时光不能倒流,一切不可重来。他只能沿着时间的河流,一路随波逐流,向前了。
后来就上了中学,发生过什么事呢?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只记得有人在打架,有人在学习。打架的不知打架有什么用,只是无聊。学习的也一样。于是日子就在玩与学习之中,过得飞快。转眼,就要毕业了。
可是他什么也考不上,第一次那时感到人生有些无望。
他记得上体育课时,不记得是哪一月哪一天了,他和同学们排队站在操场上。那时风吹过,吹过了他凌乱的头发。那些他的表情似乎很冷峻,在青山之间,似乎想着关于人生与爱情的事,但也许没想。
后来上了高中。
学习好紧张,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爱情与他无关,因为没有人会跟他谈恋爱,他也对恋爱这等事没有多大兴趣。那是因为没人对他有兴趣,所以他就不免对爱情也没有兴趣。
度过了黑色的七月,侥幸上了大学。他心里暗自庆幸。
到了大学,世界完全不同了。人与人之间变得陌生,而且不再有那种机情了。一个个机械的,复杂的面孔在他的面前扫过。男生比女生多出好几倍,女生变成了稀有动物,而且都很丑。这似乎代表了人生与世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对他来讲,美丽与美好,将转变成丑陋与艰难。
四年的生活,似乎全在学习中度过,然后就毕业了。
看着那一对对男女为就要分别,校园广播里唱着,张学友的深情而伤感的祝福,他无动于衷。不过他在若有若无间,对自已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怜惜。就要离开校园,他不够有些说不尽的失落。
这失落在离开校园之后,与日俱增。
之后,就是转眼十年的低落期。他四处漂泊,为生存计,活得一塌糊涂。这时回想起校园的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又虚幻。
而今,他的生活已经有些平静,但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涌动的潮流,正在悄悄的聚集,不知在何时,就会像火山一样喷发,并以致让他措手不及。
现如今,他在想近来发生的事。
他拢了拢头发,能看到没有镜子里的他,面容有多憔悴。
这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他想了好久,可是想不明白。
比如说,有的人,为什么会和有的人相遇。因为此前几百年前,他们曾经遇见过?或者有别的什么机缘在做怪?
比如说,人与人之间,有多少的误解与欺骗。
比如说,某人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真有什么人跟他人关系?
比如说,他如何在爱情面前有尊言地活着,看着她对他不屑一顾的跟着别人扬长而去,他是否应该永远不要见到她。以致眼不见,心不烦。
比如说,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是真实存在的,难道爱情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禁苦笑,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想起爱情了。他记得他从来不谈爱情的,一晃三十多年,他从来没在意谁是他的爱情。现在就变了?
也许是他错了,还是因为他想了,所以才招来了爱情,所以他才受到了困扰。
门外的北风还在呼啸着刮过,他有些冷,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想生活的困顿还在他的周围,他要打点起精神,面对生活,而不是什么虚无飘渺的爱情。
豆腐熟了,他加出一块,好鲜,好嫩,就如他想要的生活。但生活实在是太硬了,硬得他总是不断的退让。锅里的热气在缓级上升,慢慢的升到空中,然后遇到冷的空气,不见了。没有任何的痕迹。
有些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他想,无论如何,有许多经验值得总结,以避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冲开迷雾,云开日出,明天阳光灿烂,他觉得雪国真的好美。
就在这个冬夜里,他因为眼前发生的这让他颇为困扰,又伤感的事,想了好多,有过去的回忆,也有人生的迷茫。
现在他一块一块的,慢慢的吃着豆腐,内心的潮流还有些让他的心有些颤动,这让他吃豆腐的动作极慢。他慢慢的嚼着,仔细的品着其中的味道。他不知道哪一种味道是真实的,哪一咱是错觉。他希望这涌动的潮流尽快消失,能还他一个原来的平静的,潇洒的生活。
他又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寒冷,是来自内心的。这让他无法抵挡。
很晚了,他要睡一觉了。
他想,明天去打猎吧。打一只肥肥的野猪,然后美餐一顿。
他想着,自已在那白色的林海里,深一脚,浅一脚时的情景。那山林里,好岑寂,只有他一个人。而他,只是在寻找自已的猎物。那时他不会回忆,也不会为眼前的事困扰。那时他要多单纯有多单纯。他只想寻到猎物,扣动板机。然后回去用大锅炖了,香香的一锅汤,立刻就萦绕了整个屋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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