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诗性结构
——序池鱼思故渊的散文诗歌集《只有爱不计回报》
杨焕亭
我的文学挚友白如冰将解西会先生介绍给我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说,他很勤奋,写了大量作品,虽然发表的不多,然而,我敢肯定地说,这些作品所承载的文化含量、美学意蕴决不在目下某些走红的作家之下。如冰是在文学领域耕耘数十载,且在许多刊物上发表过作品的资深作家,我相信他的目光是不会错的。于是,油然想到了一个近来不断有人向我诘问,而我又很难回答的问题。是不是没有发表过作品注定就没有发表的价值,是不是发表作品不多的作者就没有出书的权利和自由呢。这是一个莫衷一是的议题。我在很多情况下都保持了沉默和缄口。然而,多年的习惯使我对每一个希望我读他作品的作家不敢有丝毫的轻看和懈怠,并且接过文稿的那一刻,就把它当做学问来做。何况,我一向在乎的是作品自身所具有的审美价值。怀着这样的心绪,走进解西会的艺术世界,我忽然地就有了一种月朗风清的欣喜,一种山明水秀的欣然。我惊异于作者敏锐而又前沿的文学思维,灵秀而又活跃的艺术感觉,尤其对他散文和诗歌的结构意识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散文的结构是标示作家对生活素材剪裁和梳理;内部要素的排列和组合;思想和语言的内外和表里关系处理能力的文学范畴。依据鲁迅先生从大散文角度的界定,散文是一种比较自由的文体,不仅包括了对生活的散文叙事、随感,甚至杂文在一定意义上也应当属于散文类型。然而,这绝不意味着散文就是没有规律可循,没有相对稳定结构的信马由缰。因此,有没有强烈的结构意识,是衡量散文作家艺术自觉的重要标志,也是散文写作创新面临的重要课题。读解西会的作品,我常常为作者那种诗性的徜徉,诗性的铺展和诗性的翱翔所激荡。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散文具有诗歌的文体品格和艺术知觉,这使得他的作品打上了探索和创新的烙印。
剪裁生活,不仅是确立文本的必由之路,更是一种自觉的选择。面对五彩缤纷的生活,解西会并不在意向读者呈现一幅完整的、密不透风的客观影像,而着眼于截取感荡心灵的画面,采撷触动情感的片段,从而在一种形而上的层面放大和凸显最能切入读者灵魂的亮点。这就使得他的文章言说在结构上表现出广阔的空间感。例如,面对“爱”这样一个亘古的、恒久而又隽永的题材,作者以“惟有柔软的爱情,最能穿透心的堡垒”起步,走进少年的情窦初开,“满目的鲜花和音乐,我们只注视眼睛,被坚硬的生活逼退到墙角,小心的躲避着人群”;走进青春的浪漫,“被柔美的身影和曼妙的声音陶醉,没留意韶华易逝。”在这里,所有童真和梦幻、惆怅和孤独的繁文缛节都被艺术地隐藏在了情感的深处,仿佛一位“会当凌绝顶”的旅人,站在人生的巅峰,回看身后,一切都是如此的渺小和淡远,只在心灵的长空,写下“只有爱不计回报”的生命体验。这样的铺排,在他的文化散文篇章中也呈现出蒙太奇式的组接。“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的养蚕人所经历的痛苦与“人面不知何处去”的崔护为爱而经受的折磨,被作者读出一样异质同构的哀伤,甚至从此而生发出对千古女皇寂寥和落寞的体味。尽管一切都是“删繁就简”的勾勒,然而,我们却从中读出了文字内与文字外的呼应;显形的描写与隐形的感喟的观照;昨天的故事与今天的存在的链接。即使是像《冬至》这样的即景生情之作,作者的思绪也是横空跨越的,也是诗意流连的。在“登山时,我只注意她的行踪”之后,是波浪迭起的抒情:“假如你只会轻声的呼唤,也一定是单调的/假如你只会依偎拥抱,也一定是单调的/假如你只会比翼而行,也一定是单调的”,而只有“心有所属的人才能体味到和她(他)在一起的满足。”这种满足是什么呢?那就是“走过这沼泽、这坟场、这黑暗、这冷凄,迎着凛冽上前,和她在春天里言欢。”这是一种命运的共震,一种相濡以沫的心仪。由此,我忽然想到了中国画的留白,那种空间所传递的信息,往往比依葫芦画瓢式的客观描摹要丰富得多。不难看出,作者的结构意识是个性的,也是前沿的。
节奏,是散文结构的外部形式,也是文章气韵的载体。中国古代的散文理论十分注重文气的贯通。曹丕在他的《典论?论文》里将气韵提到审美的高度,而唐代的李德裕在他的《文章论》中更是将气做了浩然之气、婉柔之气的划分,然而,从结构的角度看,散文的气韵与节奏有着密切的关系。跳跃式的节奏,构成了解西会散文的鲜明特征。在许多作品里,作者的笔触会随着思维的脚步,从一个苍翠蓊郁的山头,跃入流水淙淙幽谷;从此岸的岛屿飞向彼岸的云端;从面的浏览切入点的聚焦。我十分欣赏《我喜欢和她甜蜜说爱的感觉》,从“潜意识里寻觅”到“感觉自己是个情绪像云彩一样变化多姿而且为情所系的人”;从“我能为自己所爱的人献出生命”到“我愿在她的气息里入梦”,一切都处在相互牵萦的对望中,而所有的话语构成的是诗化的跌宕起伏:
这个人即使是风暴、地震、洪水……始终在和我们在一起,对方的心牵挂着我们;
当然,灯火阑珊的美好时刻,他(最)想念我们;
即使失去一切……
……心里的爱无法表达,也许只是一个梦想,那永远是最甜蜜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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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长长地看着她》
风暴、地震与灯火阑珊,这生活的两极意象,被心架起爱的虹桥,穿越岁月的风云,走进彼此的心里。
作者的这种节奏,使得他的作品读起来明快、简洁,或如飞瀑跌崖,或如浪过峡谷。我想,这大概与他诗人的气质有着天然的、内在的联系。
这种诗性的结构意识,在解西会的诗歌作品中获得了艺术的延展,作者的诗歌作品,注重历史与现实的悠远呼唤,着力于对主体意识的拓展,让纷纭峥嵘的意象丛林承载思想和艺术的含量。我以为《任由思念疯长》是最能体现作者诗性直觉的吟咏:
任由思念疯长
呐喊一切回忆的片段和元素
惴惴不安的揣测你的阴晴
读着你细微的变化
……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这里所选取的意象打着鲜明的文化多元和网络时代的烙印,充满着主体色彩,表现出符号化的特征,具有浓郁的象征意义,带给人多解的审美感受,从而与西方的现代诗风实现了美学层面的对接。诚如美国人类学家怀特所说:“象征是所有人类行为和文明的基本单位。”
尽管如此,但是我还是要指出,解西会的作品无论是就散文还是诗歌而言,都还存在着很大的打磨空间,他的散文作品在空灵的同时,又显出某些简单化的倾向;而某些诗歌又显得含蓄不够。有人说,语言是散文的家。解西会作品在语言上还可以锤炼得更加精湛一些。
期待解西会的作品早日走进读者。
(本文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咸阳市作家协会主[xi])
2011年1月5日于咸阳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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