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古老的石梯子上,看着日益残破的房子。多少人的足迹将它坚硬的身躯磨砺得油光水滑,却更显出它若干年的沧桑,抒写着曾有的辉煌。
从前的繁华喧闹成为今日残墙断壁中的慰籍,曾手牵着手一起走的人成为陌路殊途的过客。
有誰能改变?有誰能左右?
沿着石梯子,我的心一步步走向沉重。
苔痕上阶绿在这里不是诗意,而是一种心痛。
原来的县城中心早巳退出了历史舞台,人们撤退、撤退,现在只有不多的几家人继续留守在这里,母亲算得上是最古老的住户了。
父母离异后,就在这个地方,坚强的母亲带着我们顽强的长大。
长大了,我们像离巢的鸟儿,各奔东西。
只有母亲一个人守在这里,像是怕丢失了记忆。
我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家里的热闹和后来的人走茶凉。
我的心在世事的变迁、时光的流逝中被磨出了老茧,对什么事都无大悲大喜。
可是,一想到母亲,我还是忍不住泪流。
她这一生怎一个“苦”字了得?
那时,没读过几天书的母亲跟着参加工作的父亲从乡下来到了县城。
为了贴补家用,母亲同那些大男人一样去做泥水活,挑灰浆、抬石头。
遇到单位上开会,她就去帮厨,也在学校门口摆过小摊,这些都不是长久的。
后来,她又到幼儿园当上了炊事员,好歹算是稳定下来了。
正当她拼命的为这个家付出时,我那自以为是的父亲以没有共同语言为由,与母亲走上了法庭。
母亲不想离婚,不想我们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她苦苦的挽留,终是没能留住父亲那早已背叛的心。
自父亲义无反顾的搬出家里的那一刻,他就远远的走出了我们的心里,对于他,我不想多谈。
母亲不在,一般她都不在,此刻正在幼儿园里忙碌着。
尽管那点微薄的工资有时还不够一笔人亲往来,她常常叹气:“哎!下个星期某某的女儿要结婚了,这人亲钱还不知上哪儿找去!” 可她仍然尽心的干着这份工作,我叫她同我住,不要再累了,她一直不答应。 要强的母亲怎么也闲不住。
她总爱将钥匙藏在某个角落,我们总是找得到。
可是今天我翻遍了旮旮旯旯都没有找到,只得沿着石梯子,折回,去幼儿园。我站在门口大声的叫了起来:“妈!妈!妈!”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双手在围腰上擦了两下,然后小跑着过来给我一开门。每次我来看她,她都是这样笑意盈盈的小跑着,一点也看不出为生活所累的痕迹。
我说:“妈!我给你买了一双皮鞋,你看穿得不?”
母亲说:“又跟我买啥子嘛!我昨天才在街上买了一双,180块钱的”
说着,她将脚抻起让我看,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双鞋值得了这么多,我说:“你怕是哄人的哟?”
她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其实嘛才18块钱!”
我就说嘛,母亲何时为自己买过一双好一点的鞋。
不管日子多么的苦,她总是爱打着哈哈的笑,我却不能!
我赶紧转过身去,怕她看见我已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应该说母亲没有理由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可是她遇的是一个不愿负起自已应负的责任的人。 从小到大,做为父亲的人,从来不曾关心过我们是否饿着,是不否冻着,成绩是下降了或是上升了。
从小到大,做为母亲,她悉心的照顾着我们的一切,虽然我们没有宽敞、豪华的房子,可是家里从来不凌乱,桌上从来不会少了我们喜欢吃的各种炒菜。
她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件换洗衣服,我们走出去却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永远也忘不了,为了我能像其他孩子一样穿上过年衣服,母亲在灯下整夜整夜的织毛衣的身影。
母亲经历了心灵最深的伤痛。
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一个人,一直一个人,把我们抚养长大!直到今天?
其间交织着多少的泪水和汗水?
如果没有母亲,我的今天会是怎样?我不敢去想。
自古以来,都是女人用一颗宽容的心温暖着男人。
女人总是这样的大量、善良,虽然男人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悲剧故事。
女人在掉过泪后,坚强的撑起一片天,当男人觉得错了时,她又用她宽广的胸襟去为她拭泪。
我真是佩服这样的女人,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母亲悄悄找街上的神算占了一卦,说是父亲在过了四十岁生日后,就会回心转意。
她信了,就那么守着。
还有个原因是,有一次父亲喝了酒回到家里对母亲说他错了,可是回头太难。
她真的以为父亲要回来了!
我也跟着信了一久,在他们一起送我参加工作时,看到他们好像还很和谐的样子,我都以为笼罩在我们家头顶的乌云就要散去。
可是,没有!
父母亲都是奔五十的人了,怎么可能像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便宜?说散就散,说聚就聚。
任何时候,母亲都把奶奶看做自己的老人一样的对待,为她做好吃的,给打毛线帽子。原来,爷爷在世时,我们一家人分三处住着,爷爷、奶奶在一处,母亲带着我的弟弟在一处,父亲在另一处,和别人在一起。
后来,爷爷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弥留之际,将大家子人叫到床前,拉着父母的手,泪眼婆娑的望着一家人说:“你们可要好好的对待维蓉(母亲)啊,她的命太苦了!”
是啊!我苦命的母亲,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终日的奔波,为了儿女操劳一生。想起就忍不住泪流。
父亲还算有点孝心,将奶奶接了去照管。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想去看看奶奶,可一想到要进那扇厌恶的大门,便收起了念头。这些,母亲全都看在眼里。她说:“你去看看你奶奶吧,给她买点软一点的糕点去,不要怕看见你的父亲,我们都老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是的,你们都老了!母亲的头上已有了丝丝白发,父亲虽仍然骑着年青人喜欢的太子摩托去上班,可是背已经明显的有点驼了。
我去了。
每当我去看到父亲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想到我的母亲却居无定所,看到从没有和我们,他的亲生儿女照过一张相片的父亲却在那相片上搂着别人的女儿笑得合不拢嘴,看到从前在家里从来不曾下过厨房的他却在那里拴着围腰操弄着锅铲,那有着水桶腰围的女人却在旁边翘着二郎腿打着麻将时。我就怨气顿生,不想再去二回。
我想恨他,我叫做父亲的人,可终恨不起来,好像我们之间只剩下了冷漠。
他就住在路边,每次我坐车从那门前经过,都感觉太奇怪了。
那个人,居然是我的父亲?怎么这样的陌生?
也像是似曾相识,就像小时候搬走的邻居一样,还有一点点留存的记忆。
哀!
难道我的善良的母亲注定就这样终苦一生?
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么?这应该不只是一句祝福语吧!
摘自盐津文学
-全文完-
▷ 进入城外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