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内河散步,往日的情怀都由心而出,我犹其忆得,曾经有一抹泪是为某株石榴树。
四年前,我从嘉州独自北上,满脑子都是好梦。到了国都,怀着仰慕在高楼华宇里穿梭,直到所见的繁荣悄然于心里萧条,我便寻了席偏安,默默地追逐当初的理想。夜清时,我还是想念我的石榴树,它的主杆尤细、如同天生病者,外公生前用麻绳和干竹给它加固,直至被连根拔起那年,它已战胜过无数风雨交袭。
我渐渐感到生活的冷清,冰凉的大厦长桥于我眼里又幻成了牢笼。原以为只是心里的落空,可在某天渐渐走近一个人,才发现我欲挣脱凡世的心从未动摇过。她是在这里长大的人,而对于故土,留恋,却难奈。
她说她自小生长在胡同里,街坊邻里大多悠闲自在。日落斜阳时分,孩群成堆欢闹,老人们便抬把椅子出大门,摇着竹扇闭眼懒坐着。她念的小学也是三进的大四合院,明朝的建筑,除了跳绳筋、踢毽子,她最爱的就是捉迷藏,胡同巷子错综复杂,和小伙伴玩起来总是孜孜不倦。
提起巷子,她的神情和动作都丰富起来,她对那些如迷宫似的巷弯特别有感情。她要实在找不到玩法,又闲来无事,就会独自到各个胡同去寻路。途中可以察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如对弈棋局的老头子相互嚷嚷、在窗边呼喊自家孩子吃饭的大妈、围着闲聊的小青年、还有蹬着自行车叫卖的大叔……
她又说,如今崛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不断拆迁的前屋旧忆……
我从她眼里分明能看出某种失望。
第二天,我就去了她说的地方——我要找到她描述的那些巷弯。笔直的巷道,稀疏的人群,走着走着,却不觉感到凄凉。这时候,我便倍加怀念我的石榴树,好像我的石榴树就是从这里失去的。
在我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外公的儿女们集资建了幢六层的楼房。外公抱着我,在大门前种下一颗石榴树。那时候,大家都住在这里。五楼是五舅一家,四楼是六姨妈一家,三楼是我和外婆……我念小学回来,若是忘带大门钥匙,就朝着楼上大喊,任意一个人听见,就会将钥匙从楼上仍下来给我。我的石榴树天生就柔弱,先是外公一直在照料,他去世后,外婆就接下了这担子。它一生就结过一次果,叶子却很茂盛。它像我们的守护神,记得有一次我咳得很厉害,外婆带着我向它祈祷,病情就真的得到好转。
后来城市发展的越来越快,两千年,我们被拆散了,重建后分得的住房不再为邻,我的石榴树也被连根拔起。那时我泪流不止。
望着巍峨的大厦楼群,我却不能够知道,它们到底破碎了多少人平凡的愿望。
我想,我再也不可能找到她说的巷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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