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了不惑之年，我对生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直到身边的亲人、我的表哥离世，我才真切地体会到——生命，原来是如此之轻。这不由让我想起了门前的桂花树，那些让人魂牵梦绕的桂花树。

我一直都喜欢栽树，尤其是桂花树。二十多年前，我和表哥一起，在我的门前栽下了6棵桂花树。倏忽之间，它们都长成了大树。因此，每当炎炎夏日，坐在浓浓的绿荫之下，享受着凉爽的宁静之美，我都会清晰地记起我和表哥栽树时的情景。

那时候，我们刚刚二十出头，对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似乎都抱有好感又不知疲倦，所以当我的新家一落成，房前屋后就被我俩卯上了。俩人一合计，决定栽上桂花树，至于为什么，现在已记不清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桂花树四季青翠，还有八月诱人的花香，这也许促成了我们的选择。

表哥是山里人，栽树比我内行。在他的指挥下，我们迅速挖好了树窝。我打算再弄一些猪粪放进挖好的树坑中，但被表哥严词制止。他说，桂花树根不能沾上不洁的肥料。不然，开出来的桂花会不香的。其实，直到今天我仍然不大明白，表哥说的这个道理到底对还是不对。

于是，表哥就带着我，跑到了鲜鱼批发市场，拉回了一大袋别人扔掉的鱼油和鱼肠，分别埋在了几棵桂花树的树根下。这些桂花树也真是争气，第二年就开始开花了，而且一年比一年开得多，一年也比一年开得香。那些桂花树像伞一样，一棵一棵在我的门前十分精神地抻开了，我倒真的有些相信表哥所说的那些话了。

我虽然称他表哥，但我们同岁，只比我大了不到三个月。我出生的时候，由于家里生计问题，被父母送到了外祖母身边，与表哥一起抚养，因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是表兄弟，感情却与亲兄弟一般。

渐渐地，我们都长大成人。比较而言，我家靠近城边，条件相对较好，表哥自然就从山里迁出、投靠了我们，与我们住到了一起。这也算了了我父母的一桩心愿。因为在我的父母看来，外祖母为我们兄妹的成长付出了太多太多，我的父母亲理所当然地需要感恩、需要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所以就费尽心思地把表哥迁来同住。

转瞬之间，我和表哥毗邻而居已十年有余，而他对我门前栽下的那些桂花树，却始终未改初衷，始终表现着一种执着的热情。在他眼里，那也许不光是一些桂花树，可能还承载着大山一样沉甸甸地希冀和情感。所以只要一有闲暇，他就喜欢到桂花树下转转。尤其是花开时节，我经常能看到他面带微笑，在一树树的花香中，陪着我的父母谈天说笑，然后在表嫂远远的呼喊声中，匆匆回家吃饭。

记得三年前的一个秋日，一伙人突然蹿到我家，要用5000元一棵的价格买走我的桂花树。正当我莫棱两可，徘徊在不舍与诱惑之间时，我的表哥却不知打哪里从天而降。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但我已经读懂了他依依不舍的眼神。而此后不久，时入深秋，花香零落，寒风乍起，桂树披霜，我的表哥却也莫名地咳嗽不止，最后因病不治而亡，终年44岁。他倒在了春天的足尖重新迈入桂花梦中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满地萧萧离去的桂花树叶子，更难以释怀表哥那不知是对桂花树还是对生命的无限眷念的眼神。

直到此时我才明白——生命，原来是如此之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