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下班的路上，依然感觉眼睛是红肿和干涩的。冬日的夜晚来得早，此时已经有些幽幽的暗了。天空在向下沉，而我的心更加沉重，往日天宇的辽阔，也无法教导我释怀。

一整天都沉浸在这种情绪中，此刻的寒冷，我似乎也丝毫没有感觉。满脑海里，都是母亲愈发苍老的面容，缕缕把岁月打成结的白发，还有不再焕发的目光。母亲，女儿的泪水就是止不住，干涸了又蓄满，停住了又涌出。您的身躯不再挺拔，您的脚步不再铿锵，就连脾气都不再倔强，就连拉我的手都不再有力。您怎么一下子变成了无助的孩子呢？我无论如何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一辈子要强的母亲......

昨日，为母亲庆祝65岁生日。我挽留母亲住下，她并没有像每次那样执意要走。弟弟们都走了，我和母亲边看电视边说话，我的手中还象征性地抱着一本书。“唉，以前吧，我是不愿意在你们任何一家住的。你们睡得晚，起得晚，我不习惯。另外，你们一上班，剩我一个人圈楼里，左邻右舍的又都不认识，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可现在天一黑我不敢走了.....”“嗯？怎么了？”我错愕地睁大眼睛。“上次，晚上从你家回去，到站点下了车，我说什么找不到那个路口，脑子有点懵。你说，就离家那么近，走了几十年，却左打听右打听。”“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后来，在路边住的一个人，问我当家的姓什么，我就告诉他。‘哦，老苗呀，那你是这儿的，顺这胡同向西走就到了。’我这才找到家。”

亲爱的老妈，你怎么才让女儿知道，我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赶忙把头埋进书里，生怕母亲看见。我第一次觉得，灯光下母亲的脸，真的老了，好像小了一圈，由于牙不好，连嘴唇都聚拢了皱纹。“妈，您年岁越大，越像我姥姥了。”母亲笑着撇我一眼，“我是她闺女，能不像吗？”“那我老了，也像你现在这样了？”我压抑内心的疼痛，不让母亲感觉到。“以前，你姥爷年轻的时候，总是嫌你姥姥做的棉裤厚，发脾气。可后来，他唠叨，‘看人家他四大爷的棉裤多厚实！’你姥姥就开始给他做厚的。我现在明白了，那是人老了，不禁冻了。”我眼含泪水，又憋回去。捏捏母亲的棉裤：“嗯，还挺厚，不冷吧？怎么没穿我给你买的羊老大？”“你买的那个没这条厚，这个风都打不透。”“赶明，我再给您买更厚的。”“行了，够穿了。”

母亲边说话，边抚摸着想陪陪奶奶没走的侄女，但眼皮有些抬不起来了。“妈，困就睡吧。”“赶趟儿。”她嘴里说着，眼皮还是继续打架。“妈，小月越长越好看了。”“嗯。”母亲用手帮侄女捋捋额前的头发，“是怪好看的，我孙女出息了。”侄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以前我总奇怪，为什么人老了格外心疼隔辈人。而现在突然明白，是因为他们老了，子孙是他们青春与生命的延续，看到如此灿烂的后代，不就是看到了希望吗？那一定是比吃蜜还甜的。等我老了，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呢？

母亲的眼皮一点也不听话了，我把另一房间的床被铺好，又找了一床被子压在上面。“不用的，你们这屋不冷。”虽这么说，也还是压上了。我又搬来茶几挨床边放好，“你看你，我不会掉下来的。”母亲说，“你放这，我半夜起来，撞到怎么办？”我赶紧移开，看母亲脱了衣服，盖好被子，才帮她闭灯、关上房门。

关掉电视，一切安静下来。我抱着书，说什么也看不下去。泪水扑簌簌地滚落，心被揉碎一样疼。操劳一生的母亲老了，从今往后，要像呵护孩子一样照顾她。我的母亲怎么会老呢？怎可以老得这么早？哪怕再过10年，或者五年。母亲是个不信命的人，我也不信。在我心目中，她尤其要强，尤其能干，任何困难都没有把她击垮过，但无形的岁月是如此残酷，为什么不能放过善良的母亲呢？我又怎能眼睁睁地接受这个事实呢？母亲是从来不服输的人，可她却服老了。我明知这是万物的自然规律，却不愿承认，多么希望母亲永远年轻、永远坚强！

冬夜的风更加利飕有劲，母亲斑白的双鬓，分明告诉我，她一个人的冬天已经来临，那些雪开始不退、冰霜开始不融化——无论春天来了，还是儿女的孝心和温暖备至。随着近30年的人生距离，母亲独自在冬天透心寒冷，而我无能为力。我知道这一时刻之外，我其余的岁月，我亲人们的岁月，远在风雪中，也会被寒风吹彻。

此刻，母亲做饭了吗？做的饭菜是否合胃口，是否嚼得动？皲裂的手和脚还疼吗？我买的药膏和防裂袜子管用吗？用完了我再给您买。我在您　的手机后面，贴上纸条，写上了弟弟和我的名字及电话号码，一定记得出门时带手机呀！出门也不要走太远，也不要回太晚，再不要找不到回家的路。妈妈，女儿会每日每夜把您叮嘱，会一直帮您盯着那条回家的路，您可要听话。小时候，您悉心把我们培育。您老了，我们会把您也像孩子一样捧在心上，并常回家看看。下次回家，我不给你买那么多肉呀、排骨的了，给您买些油茶面、八宝粥的，您吃得动，就当零食吧。

珍惜，母亲，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珍惜，所有的亲人朋友，和你们共同度过的每一份岁月。在这个世上，有一样最不能等待，那就是孝敬父母，善待亲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