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地温实在是太低了。昨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在郊外逗留了几个小时。按说比起往年来时间要少许多。可是昨天晚上我却觉得全身就像是被扔进了火炉子里，火辣辣的难受。特别是关节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难受。莫非我的关节炎又犯了。想想不会吧。这都多少年了。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唐山大地震之后，全国到处都是草木皆兵。我们这里当然也不例外。

记得从当年的九月开始，我就一直是睡在防震棚里。后来父母他们都回屋子里去了，可却不让我去。我是一直在防震棚里住到冬天，父母大概觉得大地震是来不了了，才让我回房子里睡觉。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好想落下了关节炎的毛病。后来在部队的时候，每到冬天，关节就火辣辣的疼，有段时间好像很厉害，我都不能好好的走路了。

为了这个毛病我可是没少受麻烦。光是在北京那些著名的医院里我就没有少费周折。不过那时候到底年轻，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总算有了效果。再后来就没有症状了。这些年条件好了，屋子里有暖气空调，出门总是有车，所以总是在温室里活动，慢慢的我竟然忘记着自己的这个病根。

可是昨天晚上我躺在被窝里，双腿就像被虫子趴在上边。怎么样摆放双腿，都不舒服。没有办法，只好告诉妻子。妻子给我按摩，说我这人就像是永远长不大，永远不知道爱惜自己。妻子怎么数落，我这会儿只有忍受了。说实在的，也没有心思和妻子说什么一二三。一直折腾到半夜，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症状减轻了。最后总算能入睡。

今天早晨起来的很迟。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半钟了。妻子什么时候起床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我醒了，但却没有想起来的冲动。半躺在在床头上开始抽烟。我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可是已经好多年了，要想改正看起来这辈子是没有多少希望了。

这些年，每天早晨只要一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就是抽烟，没事的时候会一连抽好几支。就是再有事，一支烟是少不了的。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滴滴答答，看着时间眼看就过了十点半。妻子这时走进来，说早点做好了，问我怎么还不起床。其实现在吃饭已经说不上来是午饭还是早点了。不过饭总是要吃的。尽管我很不情愿，可最后还是懒洋洋的起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喜欢在自己的书房吃饭，好像在书房里我还有点食欲。准备完毕我就钻进书房里。只从患上糖尿病，每顿吃饭前总是少不了注射胰岛素。虽说现在科学了，用的是诺和笔，也方便。可是天天如此，也难免会让人觉得无趣。妻子开始把饭菜端进来，我就开始打针吃药了。

刚打完针吃完药，突然就听有人敲门。妻子还纳闷，这么冷淡的天，会有谁来呢。他去开门，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老王。他可算是我们县里的文化名人了。今年虽说直奔七十，可是整天风尘火火的，总是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印象。

他进的门来就说，最近天可是真冷呀。昨天虽说雪不大，可是一点也没有融化。现在路上到处都是冰。他还是让女婿送过来的。我看他手里鼓鼓囊囊提溜着一摞书稿，我就知道他是为自己的新作前来的。前不久他约我和他一同前往去谈印刷他作品的事情。当时我去了，我们在邻县的一个宾馆和人家接洽，最后因为价格的问题多少还弄了一些不愉快。不过我倒没有太上心，如今是市场经济，谈生意说价格也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时间这才过去一个多月，今天他来说明一切还都在进行之中。他刚坐下来就说，书稿排版出来了，今天拿来就是让我看看，他打算春节前就印出来。我把书稿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洋洋洒洒有五百多页。这可算是大部头了。老王这些年一直致力于传统文化的钻研。他特别喜欢楹联和民俗文学。在我们县，不管是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总是少不了老王的墨宝。

说心里话，这些年我和老王在一起的时间不少，但是我们交流的却不多。他喜欢民俗，我喜欢西方哲学。看起来思想上的差距还是不小。不过我很敬佩老王，特别是老王的精神令人赞叹。客观的说，老王的文学基础并不是很好。他也只读过初中。不过这些年来，他对书的喜好几乎到了忘我的程度。有时候为了一副对联，好几天都不放弃思维。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他整天如此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王的家境并不好。过去他是在企业上班，后来企业改制了，听说成了私人的公司。他也退休了。现在每个月也就刚刚一千块钱的退休金。大家知道，当今的社会，一千元能做什么，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可老王还有老伴，他有时候还要接济儿女。所以我想他的日子一定过的不是很惬意。但是我发现老王似乎并不在乎这些。整天乐呵呵的，整天是西家进，东家出，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光是对联集已经出了好几本了。现在我拿在手里的还是一部对联集。尽管我对这些不是怎么喜欢，也不是很懂。可老王总是喜欢把他的书稿在第一时间送给我看。他总希望能让我提点意见。可是每次我都让他失望，因为我真的不是很懂对联，说心里话，有时候连好坏都看不出来。

我说这才几年时间呀，怎么又弄出这么厚厚一本子来。老王笑笑说，这些年他也是无事可做，就把过去写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番。他想给后人留下点什么。他说自己年岁也不小了，儿女们没有喜欢这些的。如果再不整理，将来就有可能失落。我翻阅着书稿，序言有五六篇，我看有陕西省楹联协会的主[xi]给写的序言，还有县里的领导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化人给写的序言。篇篇都是激扬文字。

我翻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说很好。我说出完这本书，他也该有四本书了。尽管这四本书都是和对联有关系，可是象老王这样的基础，这样的年岁，竟然还能如此的勤奋，着实也是令人赞叹不已的。

我说过，老王是做民俗的，所以我们俩在思维上总是有些不一样。他每次出书总是喜欢去邀请名人作序，记得上本叫《风尘吟》的书，光是序言就有好几十页呢。写书的，题字的那些名人，让我数都有些数不过来。这次也一样，上边的，县里的，只要有点影响，最后都在他的书里留下了文字。

关于这一点我们还曾经发生过争论。他总觉得我对文字的理解不对，对文字的尊重程度不够。尽管我也写过几本书，尽管我的文字算是文学类的。可给我作序的人却都是我生活里德人。第一本书我是请当时才读初中的儿子写的。记得在出版社，编辑们对我的文稿倒是没有多少感受，而是对我让儿子作序却感到新奇。当时老王也说我，我又不是不认识文化界的名流，为什么非要让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写序呢。

可我的想法不一样。我觉得自己的文字虽不是什么经典，可是毕竟算是从心灵里流淌出来的东西。儿子虽说什么也不懂，可他的心灵还算是纯洁的。他的文字虽说还幼稚，可是童贞是不可欺的，至少他不会说假话。

到第二本书的时候，我是让妻子作的序。尽管妻子不喜欢文学，她就是一名妇产科大夫，可我想，她对生命的真爱却是无与伦比的。我的文字总是在追求一种生命的感受，一种生命的极致，我想妻子写序至少对读者算是一种尊重。到第三本书我请自己生活里最要好的朋友写的。朋友说了我一些在他感觉是优点的事情，但也说了不少我的缺点。尽管初看起来这序言给人的感觉不怎么好。可是我确实很喜欢。

我是读哲学的，我知道人总是有他的两面性。不可能都好，也不可能都坏。再说了，我对自己的文字也是这样认为的。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都有自己的想法。在这方面老王和我是有差别的。别看老王要年长我很多，可是他的心态却比我年轻很多。他是一位追求生活完美的人。他对别人对他的评价看得格外重。不像我，是喜欢追求心灵感受的人。不管是好是坏，只要能给心灵带来冲击，我就感受舒服。

老王说他这次准备印刷三千册。我觉得可以了。毕竟我们县是个可怜的小县。再说了，老王经济不好，所以印书也没有去出版社交那些所谓的书号费。而是以资料的形式印刷出来的。我觉得老王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展现自我，我一直认为，老王是一个不甘寂寞，又从来不愿意服输的人。

我草草把书稿翻了一遍。他说这次邀请我做责任编辑。我说不可以，因为我没有为这本书付出一点心血。可老王说，今天看了就算数。看老王坚持的态度，我也不想伤他的心，微笑着就算答应了。最后他问我的书打算什么时候出版发行。我告诉他春节前是没有希望了。再说了，我的书稿是送往出版社的，什么时候出版，我说了也不算。

老王最后说，这次应该请个名人作序了。他知道我和贾平凹很熟悉，他希望我这次能让贾平凹写点文字。看来我又让老王失望了。我说这种类型的文字这次算是我最后的文字了。既然开篇是儿子作的，这收官也该是儿子作。再说了，当年儿子读初中，如今儿子已经读大学了。我想他多少也能知道点老爸的心思。

老王听了我的话，摇头苦笑。我知道他老人家不能理解。既然有这么好的人脉资源，为什么就不利用呢。老王最后抱着书稿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对我说，他春节前一定印刷出来，一定第一时间送我一本。

我说谢谢！我也真的为老王的精神所感动！也许这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是一种人生走向涅槃的另一种形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