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到了，雪花飞舞，　冷风刺骨，寒气逼人，我的眼前浮现出几幅远去了的画面。那时的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得多，地面的积雪也特别厚，冰溜子也掉得特别长，一冬天小朋友都在池塘里滑冰。

我上小学的时候，由于我家男孩子多，父母终年干活，生产队分的粮食总不够吃，家里年年闹粮荒。每到细粮快要断顿的时候，母亲就叫父亲去向对门的成大叔家借一斗麦子，来救燃眉之急。成大叔家女孩多，自留地打的粮食年年有节余，我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成大叔也乐意帮助我们，另外还有成大叔的大女儿，在我们本村，母亲给她当过红娘，也用粮食帮助过我们。那一年冬天，即近年关，家里又快没细粮了，母亲对父亲说：“把咱家那棉花卖上成十斤，买了买些黑市粮食。”所谓黑市粮，指群众暗中交易购买的粮食，那时不许粮食公开上市场。父亲说：“让我打听打听再说。”一个星期过后的礼拜日，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说是要去一个叫店子的镇上去卖棉花，走时母亲叮咛我：“路上有人问，就说是给亲戚送的。”当时正是冬月天气，地上落厚厚一层白霜，一竿子高的的太阳也显不出它的光热，满是冷气直往人的身上钻。我拿着一包袱棉花，一上路就感到冷风簌簌，走了大约十几里路，拿包袱的手已被冻　僵了，我对父亲说：“我拿不住包袱了！”父亲就停了下来，和我站在路边，我的小手冻得像红罗卜似的，有些发疼，直想哭，硬是没让眼泪流出来，父亲用他那双大手捂住我的两个小手，给我暖热，其实他也冻得两手冰凉，半天不见温热，尽管他戴着大手套。终于有些温度了，父亲又让我双手用袖筒筒起来暖热，双脚在地上弹一弹，让身体发热。我手恢复了知觉，父亲又带我上路了。到了店子集上，赶集的人很多，我们朝西街的方向走去，忽然路边摊位上一个女人问道：“小孩儿，你这棉花卖不卖？”我没说卖，也没说不卖，不理那人，只是跟着父亲往前走，我怕说出麻烦来。我跟父亲走进南摆一户人间，刚走进院子，一个老年妇女迎上前说：“看把这娃冻成啥了！”然后又对他儿媳说：“快给娃盛些热饭喝。”饭盛来了，我执意不喝，那老年妇女竟有些生气。我只是看父亲和一个中年男子在那儿进行交易，他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这次回去后，父亲就用卖棉花的钱，在别的村子买了些麦子，那时黑市麦子大约是一斤4毛到5毛钱（改革开放都30年了，各种物价10倍20倍的疯长，唯有农民种的小麦最高价格没超过过每斤一块钱）。

细粮不够吃，就用杂粮补充瓜果代菜。一冬天，天天都喝包谷糝饭，顿顿都吃红苕，特别难忘的是包谷面搅团，还有那红不红黑不黑的红苕面活络，还有白萝卜蒸成“泥基子”······花样多多。所谓“泥基子”就是用萝卜镲子将萝卜镲成粉末状，然后拌些面，放在箅子上，在去锅里蒸熟，吃时盛在碗里浇些辣子水水，有滋有味。为了减轻母亲负担，特别是不让她早上受冻，二哥总在先天晚上把萝卜洗好然后镲好，母亲第二天只做就是。我家对檐四间厦子，外加一间火炕，灶房占去一间。厦房中间一个长方形天井子，像一个通天的大窟窿，冬天刮风下雪的日子，风卷着雪就满屋乱串，灶房离天井较近，在灶房做饭的母亲难免受冻。十点多，我们从学校回家，一进门母亲就叫我们先在灶门口烤火，或者直接上了火炕，把冻僵了的双脚双手放进火眼头的被窝里去暖。吃饭时，炕中间放一炕桌，全家人就围在周围，说着笑着吃饭。先吃端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红苕，再吃一碗红苕面活络或者一人一碗萝卜泥基子，最后喝一碗包谷糝饭。父亲爱喝包谷糝，喝了一碗，二哥又去给他盛第二碗。父亲由于整日劳动，饭量大，也显得吃饭吃得香。热饭驱去了寒冷，使我们吃过饭有足够的热量上学去，一路和伙伴蹦蹦跳跳玩到学校。

粮食不够吃，穿衣也成问题。那时买布要凭布票，还要在供销社寻熟人走后门才能买到。因此，人们穿衣还主要是靠传统的手工的办法纺线织布　。不怕你笑话，为了帮母亲，我们弟兄五个，除五弟外四人都像女孩子一样学会了纺线　，而大哥纺得最好。冬日夜长，油灯下，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着话，父亲用双腿夹着鞋板用锥子纳鞋底，也在说生产队的事。弟兄轮着在炕的一头不停地纺线，不纺的在一边学习。这纺线关键是两手配合要协调，一手要动纺车轮，左手要从低到高拉穗子扯线，简直就像固定程式的舞蹈动作，非常优美。

就这样母亲还是忙不过来，主要是棉布的做成工序很多，弹、纺、拐，浆、经、织　，一步不到位都不行，这中间几道工序我们是帮不了忙的，最后布织成做棉衣要靠母亲一人，所以年年冬天到来的时候，我们还不能及时穿到新棉衣，有时候很冷了，还穿着绒裤或线裤，上学路上腿冻得直打哆嗦。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从邻村叫来舅舅的大女儿——我的大表姐绒姐来帮忙，绒姐小母亲两岁，姑侄俩自小玩大，感情甚笃。表姐手巧，不光能做各种针线活，还能剪窗花。她来我家住下来，就和母亲日夜忙着不停地飞针走线，同时还一边说着家常。一星期后，就把我家大小棉衣基本做完，我就穿上了暖和的新棉裤，能和其他孩子一样高高兴兴上学了。我永远感激大表姐给我们带来温暖。

（2010年12月18日初稿丢失——2010年12月23重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