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总让人兴奋。不管是辞旧迎新的时刻，还是火箭发射的瞬间。再过十几小时全世界将又有一次集体期待。当大家倒数着十九八七的时候，一个新的十年又开始了。正如十年前的此刻，全世界都在倒数等待一个新千禧年一样兴奋。

回想十年前的今天，有过地球末日的传言，但更多的是对新千年的期盼。两千年过去，第三个千年总会有些变化吧。例如更文明更进步更民主更和平。然而十年过去了，世界依然，暴力依然，人类依然。由此看明年的现在，也还和今年的现在一样依然。

烟雨网站开设了一个专题《假如今天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其实一天的时间太长了。想一下这最后的24小时，要漫长去等待死亡，实在很恐怖。因为死亡也就几秒钟的事，准备死亡十分钟也够了。前面的23小时太多余。无所事事的等待死亡才是真正的恐怖。但是，假如只剩下了最后十秒钟，又太短暂。毕竟十秒钟就算再想起些什么，也再没时间安排了，徒留下遗憾。

这么说，假如真要选择一个时间点来告诉你说这是最后时间的话，那么十分钟最好。这十分钟就这样安排，三分钟回顾过去，三分钟设想未来，三分钟安排遗愿，剩下一分钟，就坐在那里倒数。然后看着自己消失或世界灭亡。这该多么完美。

其实，每个人每件事都有最后的十分钟。只是凡人不知这是最后十分钟罢了。赛场上抓住最后十分钟就可以扭转局面。考场上听到最后十分钟的提醒就会心跳加快。战场上攀上顶峰十分钟时间足够了。医院里医生给家属留下最后十分钟能让死者减少多少遗憾。每个人知道了亲人的最后十分钟，一定会守在身边完成最后的亲情嘱托。杀人犯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也许会改变他既定的命运。……

这十分钟是如此美妙，如此宝贵，然而也是如此虚幻。能抓住这十分钟，并很好利用了的人，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成佛。

让我们看看胡文海的最后十分钟吧：在法庭上，法官问知道为什么逮你吗？胡文海：杀了点人。杀了一点？你杀了十四个！不止十四个吧？我记着是十七个。死了十四个！那就是没杀净。你知道后果吗？抵命。后悔不后悔？咋不后悔，该杀的没杀净。你为啥杀人？村支书和村主任三年挥霍贪污五百万。三个煤矿让他们卖了两个。我到镇上告状没人管。他们恨我，想抬死我。往我头上劈三铁锹缝了几十针。村支书找我，要出钱私了我不干。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希望成为正直善良的人，我和那些无权无势的村民和睦相处。我找了所有能找到的部门检举反映都石沉大海，纪检、检察、省市区的官老爷们，给尽了我们冷漠与白眼。我们到那里去说理？谁为我们做主？那些挣工资的公务员开着30多万的小车耀武扬威，根本不办案，甚至和村干部相互勾结欺压老百姓……。我只有以暴制暴，自己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了。官逼民反，我砍死了这些蛀虫，他们就不能再欺压人了…...。我知道我将死去，如果我的死能引起官老爷们注意，能查办那些贪官污吏，我死而无憾，否则我变成厉鬼也不放过他们……

宁愿相信这段话是真实的现场记录。看完这最后的告白，觉得眼前这凶手其实更像英雄。完成这两极的转变，十分钟足够了。当然这要感谢文明进步，毕竟在那庄严的地方让他留下了这段话。而不是像张志新那样，在最后的时刻只能缄默的离开这世界。

然而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毕竟活人的世界上没谁见过厉鬼，倒是死前劝人为善才符合中国的优秀传统。这样胡文海或许不该说这些，而应学文强，用最后十分钟，与亲人一起抱头痛哭，嘱儿好好做人，劝百姓不要恨社会。这才符合和谐社会的主旋律。然后留下一句“即使我死了，有些人也会想起我。”来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不管是胡文海还是文强，他们的最后十分钟由人为决定，而非上帝安排。所以这十分钟的内容也尽在人为掌控下。而马加爵和杨佳们在惊天动地的时刻到来前的十分钟，可能就有些随意。

回顾马加爵行凶前十分钟的活动：我给暗恋女同学的情书被她当面撕碎，我宿舍的同学在我被子上撒尿取乐。寒假里我没钱买火车票留在学校打工。假期结束，同学们约我打牌，几个同学怀疑我作弊，我坚持说没有。谁知那三个我自以为平时不歧视我，与我关系较好的同学，也恶语伤我，蹂躏我的人格，揭露我的伤疤，践踏我的尊严，残忍的嘲笑我，还那样嚣张与快乐。我的心滴血了。就因为他们条件比我好，就因为他们有资本玩女孩子。是他们残忍对我，不给我活路，不给我后路，我只有玉石俱毁！我死了，重生的地方会是个没有歧视和侮辱的美好国度。……

正如他自己遗书里写的“在我就要疯狂的时刻，没有人帮我，没有人给我一点尊重，没有一个地方让我诉说。”假如这么多的“没有”里有一项变成了“有”，那么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血淋淋的十分钟，然而这一切都只能假设了。

再看杨佳：还原一下他做出最后决定前十分钟的情况。“一辆无牌自行车被查”微不足道。“被带至派出所按程序温和执法”也并非一定要“什么说法”。“公民投诉一个严格的民警”非常正常。“警方两次进京调解”就有点模糊，调解什么？进而杨佳母亲向警方提万元赔偿要求，其中的理由是什么？杨佳也爱自己的命，也懂珍惜别人的命。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最终走到了山穷水尽的绝路？在他做出最后决定前，是否还想到了其他渠道来找回公正？如果杨佳生在清朝变成小白菜，也许就会碰上慈禧，或者他长在民国叫做杨三姐，没准就遇上了刘厅长，这样的话，地狱里也许会减少七个冤魂！然而这一切都是假设！

孙志刚生命的最后十分钟什么都没留下，但谁都可以推测这十分钟的痛苦。他用自己的痛苦换来了一部恶法的终结，让更多人不再重复他的痛苦。钱云会生命的最后十分钟，到现在还是迷。但是，只追查这十分钟显然不够，一切都该从他当村长的七年前开始。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他并没有死，他还在用自己轮下的躯体，继续着村长的职责。

明天会不一样吧？希望总要有点吧。就让我们一起来数秒，在这新年即将到来的倒计时钟声里。

于木鱼宅

2010-12-31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