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海拔4600米的昆仑山卡拉喀什河谷，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如此高海拔的地区过夜。2010年12月22日，冬至日，我经不住月亮的引诱，在零下20度的高寒里，独自爬出帐篷，不是为了欣赏月色，而是为了在这特殊的地方缅怀一场特殊的战争。

脚下的卡拉喀什河早已经结冰，月光下，宽宽的冰面，一片银色。两面的高山巍峨沉静，只是这光秃秃的山峦，月色中的沉静更多了些寂寥的成分，由于这高海拔没有生命的缘故。

这样的月色下缅怀一场战争，孤独的心如昆仑山一样沉重。战争就必须流血，而1962年11月，同样的夜晚，这儿的战士们，为祖国流出的鲜血，瞬间就凝结为冰块。——亿万年后，这些冰块也许就会演变为红色的和田玉。

脚下的河谷，现在被人们称为俘虏沟。这是卡拉喀什河的最上游，据说当年就在这条河谷里俘虏了入侵的印军7000余人，因此得名。

白天经过康西瓦烈士陵园的时候，我们都怀着沉重的心情祭奠。这个连一棵草都没有的烈士陵园，也许是世界上最荒凉的陵园，但却是兰州军区规格最高的烈士陵园之一。打火机打不着火，我用早在几天前就准备好的火柴，为战士们上香：——就是三根香烟，还有我从喀什就带在身边的苹果，冻成冰疙瘩的苹果，也是陵园里唯一的水果祭品。

同行的黄工在105座墓碑中找到一尊天水老乡的，一定要我为他们留影。他为乡亲点烟的动作很专注很细腻。我们不是战士，可我们都是有责任感的中国公民，心情一样的虔诚而沉重。

——那一场战争，共和国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正是国力贫弱的时候。脚下的这条河，战士们曾经两度在齐腰深的冰水里淌水而过。非战斗减员的数据中，绝大多数都是冻死的。

而我明天就要进行的商业考察，昆仑山里最集中最丰富的高铅高银矿区，就在这条延伸百多公里的俘虏沟。没有当年战士们的牺牲，哪来今日这条已经探明储量价值超过千亿人民币的地下宝藏？而且整个俘虏沟的探矿工作才刚刚起步，前景不可估量。

这些用鲜血换来的gdp，这样的月色下，我怎能不缅怀！

突然想起毛泽东的诗，为有牺牲多壮志！

——这儿离天太近，所以月光中，天空的蔚蓝还清晰可见。冰河在一片银色的光中无声流淌，就像岁月无声地从我身边走过。两山有阴翳的地方，大手笔地勾勒出坚韧与险恶，眼前的寂寥空濛，是明丽中的寂寥空濛。如果忘了自己是身处昆仑山，甚至会产生在月球上遥望地球光芒的错觉。这不是天边，更似天外。

——冷月冻河谷，明空天更近。

与宇宙相比，生命也许比宇宙更伟大，因为她是宇宙时空变迁中的唯一成果。而与祖国相比，生命却算不了什么。对于生命来说，崇高，便是她的最好归宿！

已经是凌晨8点了，昆仑山还在一片月色中任我缅怀。内地的人们都已经开始忙碌新的一天了，大街上有人来人往的吵杂与友好的属于早晨的问候与微笑，孩子们的课堂已经有了朗朗的读书声。而这里与祖国更多的地区足有两个时差，昆仑山还在梦里，我醒在昆仑山中……

2010-12-28　喀什　西域国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