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花季,十六岁的阳光少年,豆蔻年华,魅力无限。
正当爱美的年龄,镜子里的那个曾经腼腆白净的少年,脸皮上却无端地生出了青春痘,并且疯狂的肆无忌惮。一直自信的我,内心却由此弥生起一种忧郁与失望的雾霭。由于这些痘痘的生长,从不照镜子的我,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对镜子叹息一番,把一个个凸起的“白头”,用手狠劲地捏,一直捏出鲜血才长出一口气。当我看到别的小朋友细腻白净的脸皮,我就嫉妒的脸红,对自己的将来没有信心。便开始关注一些报纸书刊的夹缝广告,看哪些治疗粉刺座疮的“特效药”,买来涂抹,用自己的脸皮做实验。几年中,一种种的什么膏啊、霜啊、露的,全是骗人的玩意儿,脸皮上多了的是一个个的黑点和麻坑。
我经常想,它们为什么长在脸上呢?就是长在身上也无所谓啊!我对于我这张脸皮的关心与思索,远远超过其他任何方面。我少年的天地里最没自信的秘密,就是那一天,突然在镜子里发现了这张已经凹凸不平的脸皮,这张脸皮,就像荒场里的坟丘,丑陋的让人发怵。从此出门,便遮上让我不算完美且理想的口罩,就仅仅露着的那些已经很少的地方,也会让我懊恼的发现,我对这个世界的完美认识,真愿意从头再来。想来,只有我戴上头盔出门,才会稍有自信,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妙,不情愿露出真面目,就像刚嫁人的丑媳妇,无奈和心伤。
刚发现的时候,我以为是遗传,可爸妈的脸上却没有一个疙瘩或小痣,从而否认了自己的猜忌。“人要脸,树要皮”,我觉得自己很难立足于人前,很没面子,最让我难以承受的是,在女生面前说起我脸上的痘痘,我的体温会马上升高,脸一直红到脖根,却无言以对。于是,我便开始怕看到女生的脸,尤其是那细腻白净的皮肤和女生那种不屑的目光。
曾经问过乡医说:是雄性激素过盛,营养吸收紊乱有障碍,而导致病变,多表现于脸上或颈部,目前没有特效药治疗。后来我经常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对着镜子使劲地挤,狠狠地挤,像对待敌人一样,把脸皮挤对的变了形,冒出血珠和油珠,一直被母亲发现,心疼地极力劝阻,说:“长痘怎么了,健康的表现,不当吃不当喝,男孩子,丑小子,长命!”从此,两只手如同形成了习惯,有事没事地在脸上摸索,摸到不平的地方就用拇指和食指挤,每当挤一次,就希望以后不要长出新的来,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坦然和安慰。可是几天过去后,它们又一次破土而生,甚至不拘空间,重复旺盛,叫人闹心。
我的父母是农村。那时的农村,人们土坷垃里刨食,父母每天为了生存就累得腰酸背疼,孩子们能吃饱穿暖就已经不错了,他们实在顾不上,那些在他们看来极其微不足道的事情,所带给孩子们心灵上的痛苦。再说,那时家境贫寒,哪有闲钱管这些不算病的病。况且,他们认为天生一张俊脸是天意,是命中注定,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这种所谓的命运,历年来压在他们身上,侵蚀着他们淳朴可亲的心灵。直到参加了工作,空闲的时间多了,在电影、电视、网络上见那些演员明星们,在他们化妆的背后,也总掩饰不住那些烦恼的痘或痣,我歪曲的心理,才稍微平缓、释怀了一点。原来脸皮的缺陷是很容易被掩饰的,心灵上的不足也是可以修补的。
再后来,我无意在电视广告看到“再清淳”面膜,不禁微微心动,可认为那是女人的专利,只好摇头一笑,把这个欲动的想法保留,发呆间却仿佛看到有一种面膜取下后的平滑、细致的肌肤,形成一种无形的诱惑,因为感觉上,脸皮的平滑总是那样的微妙、美丽、诱人,或多或少地还有点温文尔雅的自豪感。可是我多多少少地明白,在“再清淳”的后面,总有一股未干的奶腥味,丝毫不具备真正男子汉的气息。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愿意这么做了:本来舒坦的脸皮,在那些化妆品的覆盖之下,所经受着干燥、紧皱、不适之痛,即使会得到意识中的虚荣和满足,但每当我天天被这点虚荣折磨的精神疲惫不堪时,终于明白:其实,人,早晚要以真面目示人,社会这个大舞台要以虚荣掩饰内心的不足,毕竟是短暂的,真实平淡的生活才会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但无论是粗糙,丑陋,还是细嫩、美丽,多数人的脸皮,将会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老去,深浅程度不等,衰老是迟早的事。每当我看到那些只能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耄耋老人,他们那张树皮一样的老脸,那成堆的皱纹,竟成了世界上诠释不透的秘密。那些多年潜伏在脸皮上的纵横阡陌的沟沟坎坎连接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命名?是成功、喜悦、幸福、荣耀、还是悲伤、失落、忧郁和辛酸?但是岁月依旧,那一张张沧桑的脸庞上,一道道时光的印痕,不一定只留在溢满青春痘的脸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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