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七月的某一天下午,在通往德拉肯斯堡山脉的一条山路上,我在风雪中,独自驾车开往一个名为“小瑞士”的度假胜地。
中午时分,我所在的城市突然飘起了雪花。于是,我便决定去美丽的“小瑞士”欣赏雪景,因为传说中那儿的山若在大雪的覆盖下,绝对跟瑞士的雪山景致有得一拼。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我一点儿都没觉得累,因为车窗外面飘着雪,朵朵雪花随风飘舞,格外逗人。除了山路暗黑的车辙印外,四周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我一边开车,一边想象着我所订的房间里温暖的仿真火炉、柔美的音乐,还有当地很醇的葡萄酒……不过,当想到那雪山中的静谧小屋里光影下自己孤寂的身影时,不免有一丝怅惘和遗憾藏入心头……
然而,正当我遐想之际,山路正前方,出现了三个人影。起先我还以为是在玩打雪仗的少年,因为他们三人的手中,都持有类似枪一样的物件。
我依旧还是把世界想得很美好地继续向前开着车,直到靠近他们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三个黑人小伙子。可他们手上提着的,不是什么打雪仗用的玩具枪,而是令人惊悚的ak47半自动步枪。
我的车不能不停下。他们抢劫的速度非常快,非但将我的车抢走,还将我的外套和鞋子一并拿走。临走前还撂下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我很清楚若我当时违背了他们的意愿,那我一定会当场阵亡的。因为当地的华文报纸经常提醒人们,若遇到类似的持枪抢劫,千万不要做无为的反抗。我不想让自己的鲜血会在茫茫大雪中,慢慢变成浅红,直至透明。所以,我非常配合他们的行动。
劫匪们很快将车拐入了一条山间小道。大雪,成了他们忠实的庇护者。
雪中的我,无限后悔自己没穿一双牛皮袜子过来,尽管也不记得是否有买那样的袜子放家里过,因为当时脚被冻得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虽然外套也被抢走了,但由于被ak47惊吓后,心跳加速得格外厉害,浑身除了双脚外,已没有太冷的感觉了。
然而,求生的欲望,让我的眼前,突然闪现出六个字来:生命在于运动。
于是,我在山路的中央,开始相当给力地温习少年时学过的少林拳,甚至还将广播体操也练上了好几遍。我的动作非常夸张,但我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我就是想弄出大动静来,好引起路过的车辆上人的注意。可是,大约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有车从这儿经过。无奈,我不得不祈求上帝,希望他能让我度过此次难关。
正当我默默祷告之际,前方一个小红点,慢慢变得大了起来。我当时仿佛觉得那就像是我身上流动的血液——那是我生命的灯盏。
那辆红色的“雪佛兰”,体谅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无法顾忌礼貌地朝右边驾驶座位上的人简述了我的遭遇。驾车的是位二十岁左右的白人女孩,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就示意我赶紧上车。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窜到左边的副驾驶座上。
在风雪严寒中苦熬了近一个小时的我,几乎近于崩溃,但我还是没忘记一个劲儿地说着感谢的话语。然而,女孩一直没说话,脸上布满了冷峻。当车在到达一个岔道附近时,我发现车速有所减缓,觉得女孩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朝“小瑞士”的方向开去。
“我知道你叫约瑟夫,但私底下我们都叫你贝克汉姆,因为你们俩个很像,若你有欧洲血统的话,小贝一定会输给你的。”女孩冷不丁说出的话语,令我吃惊不小。
“你也是淑女镇的?要不然你不可能知道我的英文名字。不过,我的确也很喜欢足球运动。”
“算你聪明,可敬的会长先生!我的老板经常提起你呢!”原来,女孩是在和我同镇的一家华资工厂上班,作为该镇年轻的中国商会会长,我也许比较容易让当地人记住吧。
“没想到,今天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你知道,我们俩究竟是谁救了谁吗?”女孩奇怪地问我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救了我啊!”
“不!应该说,是你救了我。”女孩解释说,“原本我的目的地不是‘小瑞士’,而是要往那条岔路上去的。”
“不管你去哪里,还是你救了我啊!如果不是你让我上车,我在那样严寒的环境下,也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但你也许不知道,我要去的那条山路,险峻无比。那是通往极乐世界的捷径。”女孩说话时的眼神,透着些微的神秘。
女孩沉重的语气,让我转过脸去,开始仔细地观察起她来。女孩的身材很匀称,驾车时的姿态非常动人。她留着很青春的棕黑色短发,脸色略显苍白,面部轮廓相当美。虽然她的眉目间带有一丝忧郁,但那盈盈的浮着两泓清水的深蓝色眸子,依然顽强地透出一股令人心醉的娇艳。
也许,她知道我不可能伤害她;甚或,当时的她,根本就忘了什么是伤害。没过多久,她便慢慢将自己的故事,简单告诉了我——
她在一年前,深深地爱上了一位富家子弟,她把对他的爱,当作是自己生命的一切。然而,今天上午,她的爱在背叛中惨遭蹂躏……于是,她绝望地驾车朝着那条险峻的山路而去。去那儿的目的,就是坠崖。可是,没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等待救援的我。她说她不想拖带别人,所以,就先往“小瑞士”开了。
我为她的故事震惊,更为她的真性情而感动不已。我劝她说爱不是生命的全部,付出的爱,上帝也一定会给予你善良回报的。女孩起先撇了我一眼,没做声,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依旧继续开车。
没多久,我们便抵达了“小瑞士”。鉴于我连鞋都没穿,不便去服务台办理入住手续。于是,我就将登记时的密码告诉了女孩,请她帮忙去办理一下。她欣然答应,且很快就拿来了房屋的钥匙牌。她用车送我到小别墅前,然后对我说了声:“再见”!
此刻,我除了无限感激之外,更有一种狂热的爱,已在心中泛起;此刻,我也无限担心,她的这一声“再见”,也许会成为史上最壮丽的道别语。
我紧接着说:“这样,先进屋喝点葡萄酒,然后我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如何?”我当时眼里噙着泪花,我相信她会从那泪光中,体会出深挚的爱意。
女孩的眼眶渐渐潮湿了,她答应了我提的建议,关上车门,跟我进了屋。
屋内仿真火炉制造的热量,让我似乎又回到了春天。女孩也帅气地踢掉了自己脚上的鞋子,像我一样,有回到了家的温馨感觉。
在柔媚的音乐声中,我将酒杯递给了女孩,说:“一生,能与你相遇,是上天赐给我的福分。今天,是你救了我,所以,此生,我将与你同行。”此时的我,就像这寒冬里的冰雪一样,为了眼前这可人的女孩,我可以完全融化自己,即使立刻被蒸发也毫无任何怨言。
女孩接过酒杯,沉沉地注视着我,似乎想从我温情的眼眸中,读到人间的真实和挚爱。
为了打破沉默,我又动情地对女孩说:“如果你的不幸,已像冰块一样,将你柔软的内心凝结了,那么,我非常希望,我能像一把火,一层层拨开你心空的冰层,让你那颗疲惫且冰冻的心,重新开始恢复青春的活力,好吗?”
我的这番话,使沉默中的女孩,猛然间泪如泉涌。她怔怔地望着我,那双令人渴慕的瞳眸,在溪流中含情地闪动着。我为这风雪中的美丽邂逅而深深陶醉……
突然,女孩将手中的酒杯,使劲往墙角甩去,然后,一头扎进了我的怀中……我俩好久没有说话,因为,在那雪山环抱中的温暖小屋里,语言,已经无法跟情趣结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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