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
饭后端起一杯茶。
坐在残冬浅浅的阳光下,读着刚到的《作家文摘》。妻说,“看见你倒茶,我又要笑了。”妻在一边看着她的报纸。我知道她笑的含义:她在讥笑我买的茶叶……
这是我1998年写的一个开头,距今已经六年,这篇文章也写了六年了。今天,这样一个炎秋的夜晚,重拾旧题,重叙前话,该可以完稿了吧。
那次我买的确实是便宜的茶叶,是从门前一个挑担货郎那里廉价买来的。但我却想,茶虽粗质,却来自三峡,或许还产于香溪岸边呢。它出生于苍翠幽宓的山间,应该沐浴了清爽的岚气,吮吸了甘甜的泉香,浸润了莹逸的清露,被一位唱着山歌的采茶姑娘从白云缭绕的山上采来,加以传统而精心的焙制,千里辗转,才最终成就了我杯中的淡绿。你能否认它的来之不易吗?而且,它在陆羽的茶经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呢。
记得那天,我泡上茶,透过浅浅的阳光定定的注视茶杯。只见那紧缩的暗绿的叶粒渐渐舒展,象春天里拔芽的绿苗,变得赿来赿清绿,那鲜活凝嫩的色泽,俨然老向笔下妇人沿街叫卖的柳叶儿。过一会儿,只见它们悄然的,兀自打定主意般的,款款向杯底飘落,齐齐的聚在一起,那淡清的水里似也游弋着叶所发散的微粒,好象叶绿体溢入茶水中一般,使人望而生渴。“好清爽的绿茶。”有一回妹夫这样称道我的茶。如此看来,非饮者并不能明辨茶的优劣,而茶的品质,亦不以价位的高低而论啊。
其实我喝茶并不成习惯,也很少买茶,更不用谈品茶了。偶尔买来,聊以自娱,或用于待客,决非是象茶道里的附庸风雅。因了这偶尔买来,或许也是妻笑话我的一个原因吧。但我知道,我国乃是茶的故乡,茶文化在我国源远流长;人之饮茶,也有不同的口味、喜好与用心,有人因渴而茶,有人假以娱乐,有人佐为谈资,还有人以茶代食,更有嗜茶如命之徒,等等,不一而足。我的邻居刘哥就是一个嗜茶的人,不分冬夏,每天杯不离手,而且他特别爱喝苦茶。他说,我泡茶,茶叶要多、要苦,才有劲。
也有几次旅途买茶的经历。去无锡,买过一回碧螺春;游杭州,带回了龙井;过惠州,买了铁观音;经信阳,携归信阳毛尖。至于喝茶——就如同一个非吸烟者吸不出烟质的味道一样——我也有过几次有趣的喝茶经历,虽然我分辨不出茶的优劣。一次是在茶楼,与一位女士对饮,茶的滋味早忘了,那洋溢在房间的音乐,淡黄的灯光与碧绿的吊篮,摇曳的座椅,却至今记得。一次是在惠州,与几个朋友聚于茶室喝所谓八宝茶,印象深刻的是斟茶人的绝技表演,只见他远远的立着,手中的茶壶临空举起,壶颈足有一米来长,那细细的壶颈与壶嘴流出的茶流,在空中构成一道长长的弧线,而那茶水直直的注入杯中,一滴也没有溅出。还有一次是在广州,与一个客家人喝工夫茶,今天想来,工夫茶并不好喝,但我从中领略了客家人的淳朴、厚道和热情,以及工夫茶喝法的奇特,一直难以忘怀。
最粗质的茶叶要数那种以整片的老叶干制成的大众茶,这种茶叶泡出的茶极解渴,俗称“三皮灌”,昔日路边茶亭一分两分出售的茶即是。农民耕作于田间,地头置一个陶制茶壶,里面装的就是三皮灌。所谓男丁在垄上,妇幼箪壶浆,田间劳动者的生活自古亦然。如今,在母亲的几案上,还摆放着这样一只茶壶,每次回去看母亲,我都要喝上几口,味虽寡,但解渴。我想,只有喝惯了这种茶的人,才是最懂得茶的滋味的人,因为他们能够从中嗅到土地的芳香。
六年过去了,那次买的廉价的茶早已饮尽,我与妻也于两年前分袂而行,至今不知她的音讯,而她那句玩笑却犹然在耳。今天,善饮茗的梁实秋们赿来赿多了,以至茶店也充斥于街头巷尾,成为“业中的翘楚”,这些人的生活是赿来赿风光了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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