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个名叫白沙的小镇呆过。那是一个很富裕的小镇,有高档娱乐场所,星级宾馆,当地人以开工厂发家致富,居住房也都是洋楼式的。
我在小镇边上的一家农民家里居住。那是一幢陈旧的三层楼高的住房,房东是一对老头和老太太,听说他们在别的地方还有一幢洋楼,由他们儿子居住。我的房间在三楼,面积不大,但很干净,光线也不错,从窗口往外看,便能看到一汪池塘,池塘边上有几颗桃树。那时正值三月,树上的桃花开得很鲜艳。
房东大叔大妈都是很热情的人,房前房后总会招呼着,他们叫我小陈。我姓陈。大叔搬了一张旧桌子放在我房里,于是,我的家便由一张小床和一张桌子组成。
白天,我爬在那张桌子上写日记,写日记一直是我多年的习惯,如今已有十几本。不过多数时间,我都是背着相机出门拍照。那陪相机是我唯一值钱一些的家档,曾经花了我半年的结畜才将它买到手。拍照是我唯一的爱好,它能将一些美好的,或者痛苦的事物瞬间永久地留在胶片上。它比人脑的记忆更真实,更清晰。
夜晚,侧躺在那张小床上,望着窗外,月亮在深蓝的天空慢慢行走。冷冷的光亮,疑如我寂寞空虚的心。许久以来,我的心情陷入一场空虚。那是一种对未来生活看不到希望的落幕。所以,我一直不停地行走,希望在行走中能填满那空虚。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看不同的风景,认识不同的人,但却是同样的心境。无论我怎样走,内心所缺失的,却总是无法填补。我的心总是陷入无尽的空洞之中,毫无安全与满足感。就像曾经在某个城市,认识的某些人,她们会在我脑中的某一个片段里显现,然后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想伸手将她抓住,抓着的却是一把寒冷的空气。
我不知道我能在这个小镇呆多入,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但值得高兴的是,在这个小镇,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叫白哨,房东的女儿。
白哨在市里上大学,平常住校,周末才会回来。
我刚到的第一个周六上午,老天撒了一点淡淡的雨水,我拿着相机在池塘边上拍那些带着露珠的桃花。
给我拍几张照好吗?一个女声传来。我转过头,一个女孩站在房门口,头发凌乱地披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好啊。我说。
她拖着拖鞋不仅不慢地走过来,淡淡地对我笑了一下,此时我才看清楚这个女子的脸,白净,眼晴很大,却很朦胧。
她站到桃花旁边,身体微微倾斜。如一朵被雨水猛打过的桃花,毫无生气。
我指了指她身上有些发皱的睡衣和头发笑着说,你就这样啊。
对啊,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她说。
我第一次为一个如此随意的女子拍照。一般的女人在拍照时,总会展现自己最妩媚的一面,穿漂亮的衣服,做漂亮的发型,摆漂亮的颇拾。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那天,我为她拍摄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她显得很废秃。她将其中一张,设成了电脑桌面。我想,这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
有一个周日早上,我们相约去爬小镇后面的小山。在上顶上,她向我要了一支烟,然后淡淡地吸着,烟雾在阴冷的空气中渐渐散去。我跟他分手了。她说。我那么爱他,两年时间基本都是在用我的钱,当然我并不是在意这些,在没钱的时候,买一包方面便我全给他吃,我自己饿肚子。现在要毕业了,他要回北方了,就因为他妈给他安排了一份好工作。你知道吗,我们原本是约好的,一起去广州,连我们的小家怎么要布置都想好了。可是他却失约了。他说太不现实。什么是现实?无非就是他妈的少受些苦多挣几个钱嘛。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表情一直很镇定,那是一种如死亡般的镇定。一个人如果伤到最深处,便不会疼痛,只有麻木。没有泪,只有绝望。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想,她也并不需要谁的安慰。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默默地听她诉说心情的人。
回来后,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的天花板,白色中有些淡淡的污垢。脑中不断显现白哨说话的神情。这个女子,让我感到心痛。
白哨回校了,我的世界又变回了一个人。我依就背着相机到处拍照。然后去网吧进行后期处理,再投到杂志社。这是我生活的来源。收入低,还很不稳定。有时候,我也去打一些临时工,比如去商场搞促销,或者送外卖,偶尔也帮人写点论文。我无法去做一份固定的工作,因为我爱自由,因为我的梦想是到处拍摄。我不需要我的人生有多么精彩,我也不需要什么功成名就,更不削鲜花与掌声,我不需要腰缠万贯,我只要一点简单的,能供我存活下去就好。我对生活的要求不高,我只想做一个想做的自己而已。
白哨再次回来,给我带了一些干鱿鱼,她说是班上一个福建的同学从老家寄来的。我们爬在床上边吃鱿鱼,边看窗外的风景,桃花已经凋谢,树枝上挂着懒红的细叶,池塘里,偶尔有鱼往上跳。
白哨的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就像一个铁的自然规律。我开始期盼周末能来得快些,去得慢些。每当星期五,我就满怀激动,我常时常矗起耳朵,听着楼梯的脚步响起,然后一点一点靠近,直至门口露出一颗满是灿烂的头,她的笑很甜,很温暖。假如不是她,我会很失落。
那些周末的日子,我们一起去郊外拍许许多多照,然后在她的电脑上进行ps,我还打算为她做一本专辑。我们也交换书看,我很喜欢她收场的那本《愤怒的葡萄》,她也喜欢我买的《少年维特之烦脑》。我们一起读海子的诗,我们一起听摇滚乐,我们谈论韩寒。说得快乐的时候,她会忍不住手舞足蹈,说到愤怒的时候,她眼晴里瞒是要喷出来的火花,说到悲伤时,她并不流泪,但我能看出她的阴暗,这让我很担心,我甚至希望她能大声哭泣,把内心的伤感用泪水喧泄。但,这个女子,她在不断的折磨自己。她要将伤痛围赌在体内与灵魂一起破碎。
房东大叔和大妈,对我不入以前热情了。因为我和他们女儿的亲近。虽然不至于明说,但我能明显地感到他们的不满。可白哨还是不停地往我屋里砖。于是他们吵架了。我站在楼道口听见他们争吵。因为我。我很难过她父母对我的评价,不过说的也是,我的确一无所有,我只是个到处流浪的人。任何人跟了我都不会得到安定的生活。
我决定离开小镇,离开这间屋子的主人。
我走时,特地选在不是周末,因为白哨不在。我想,这对样对彼此都会好些。至少不会看见彼此因为分离而失落忧伤的脸而更加心痛,更加难以忘怀。
当我走至下一个陌生地的时候,这个女子,也会像我曾经遇到的任何一个女子一样,在行走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抓住的依就是一把寒冷的空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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