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河的石头很硬

金口河的石头很硬

钻头一碰就溅火星子

见班长咬牙我们也咬牙　

石头终归没硬过去

钻头终归一点点前进

因为有比石头还硬的后盾

78年贫苦人民宁愿拿一粒麦子

压住村庄,也要把苞谷茬子

大馒头,白干饭，四季豆

回锅肉腾给部队

还怕石头硬吗

还有理由怕吗,只怕青春痘

挤得满脸是血珠子

我们上午打炮眼下午装炸药

兔子一样跑出来

听洞里花朵轰隆隆开放

18岁，19岁，22岁

最响最亮那朵是班长25岁

可惜金口河听不到

它就是石头

只有大渡河的涛声

有时风朝上会送来洞口

哗哗的象拉锯子

风朝下的时候，风出去

山峰和峡谷出不去

我们在谷底仰望天空

天空蓝成一条缝

分别的时候

分别的时候，他们用身体

撞我，象在报仇,平时

要他们把大围山的浓雾吃进胃里

叠进被子里，盖进梦里

喊故乡，喊九个人的故乡

之所以眼里饱含热泪

逼正罗圈腿，撕开同手同脚

真的不容易呀

曾经痛出汗水痛出叫声

上厕所还要别人扶着

雾钻进帐篷里面

人站在帐篷外面

接受三个月的正规新训

军人就是吃风吃雨吃雾

要知道屏边县是生长雾的地方

要浸透到骨头和血管

之所以眼里饱含热泪

分别的时候，他们用拳头

打我，打班长

没关系都是战友自家兄弟

再打拳吧，打成记忆

猫儿洞一夜

月亮,已斜到红河对面山坡

王一全借着照进洞来的月光

在找烟头，好像烟瘾大过恐惧

别的弟兄抱着枪靠在洞壁上

似睡非睡不知在想什么

说实话我丢不下父亲

有咳累病农活又那么重

可是有人在侵犯你呀父亲

有人在践踏你的庄稼和家园

昨天上午我们班就含泪埋了

一头牛，冷炮炸死肠子撒一地

你那么爱牛。我写了遗书

父亲，儿子是个兵。猫儿洞里

月光渐渐淡了，79年2月17日

凌晨7点快到了，就要打过去了

我们就要给予狠狠还击了

为了更多的家园，牛，人

不被冷炮冷枪炸毁打死

父亲，我亲爱的朋友，如果

儿子真的阵亡，请不要哀怨

下辈子还做你的乖乖儿　

如果什么都没找到

如果什么都没找到

请把我的名字带回家

他是属于祖国的

带回个旧市鸡街镇

那是我选中参战来云南的第一站

先别急着告诉我母亲

儿子死了连尸骨都没有会很伤心

担心她老人家眼睛哭瞎

瞎了谁种地

谁为家里洗衣做饭

谁和父亲一起砍竹子

谁去卖竹子供弟弟上学

如果什么都没找到

不着急,还有我的遗书

在连部文书手里

也没什么大的遗言

就是还没爱够人间

没爱够草木,草木上的炊烟

没看够祖国的山山水水

就死了,死在了挑衅者的土地上

但不后悔，我保卫了边疆

他国泥土也是泥土

我同样可以悄悄站成一颗小草

无论什么时候

都把小小头颅朝向中国

当我背枪站在南溪河畔

当我背枪站在南溪河畔

看见孩子们像草尖

上的露珠，簌簌滚落，大地

一片阳光里，她们那么

响亮透明，踢着路上的石子

石子透明，南溪河透明

我背着冲锋枪

站在南溪河畔，数着这些

露珠一粒粒，蹦蹦跳跳去上

学是多么幸福

我是多么幸福

当我背枪站在南溪河畔

看见香蕉又在开花

在我的肩膀上开花

菠萝又在我的脚边盘根

在我的祖国的泥土上盘根

紧紧抓住汗珠不松手

山火跟木薯都恋爱了

我守卫的边疆，又快到

头顶香蕉，脚踩菠萝的季节

我是多么自豪

当我背枪站在南溪河畔

听见虫声，密密麻麻的虫声

唱得忧伤，一支歌

一支坝洒农场的知青战歌

唱得忧伤，顺南溪河忧伤而去

分不清是歌声虫声

多么忧伤，我不能马虎

这是祖国的忧伤

我的忧伤，我全神贯注

守卫这些忧伤

我是多么神圣

扬二成，你好吗

我要爬上你的马摆山　

和你扭扁担，这回

你是班长我是战士

任你推任你扭

如果我输得不满意

你就踢回那一脚

狠狠踢不留情面。我要来到你

的草海边看黑颈鹤

你在前我在后

你说哪只起飞就哪只起飞

我会耐心听从你的口令

可我无数次来到威宁

碰到的人都说不认得

是呀，一个摘掉帽徽领章

还穿军装的扬二成

苞谷一样站在山坡上

谁还认得

或许你已经离开了家乡

到北京上海去种家乡

种苞谷了谁还认得

二成你的媳妇还是那个

牙齿和你一样黑的彝妹吗

几个儿女，她们对你孝顺不

你是突顶了还是白发

我的正在开始

象当年紧急集合那样

在额际在耳朵后

东一根西一根亮起白色

二成我踢你那一脚

象根针已经扎进

心头，看来要痛一辈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