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和养母,孰重孰轻?
自记事起,我只知道养母---亲爱、亲切、烫贴!
幼时,在有意无意中,总会有人逗趣梳着小辨子的自己,说不是妈妈亲生的,是自对门家哪抱来的;尤其是村上那个矮小个儿的老头,象一头被人榨干血汗的老牛,是村上的会计,大家称他“哲会计”,一见面就会说我是谁家的孩子、是抱来的女子。他成了我人生第一个最厌恶、最反感,最讨厌的人!
于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有了抹不去挥不掉的阴影,最不想听到的名字,更不想见到的人,便是别人说的自己的生身父母。
生母和养母家,同镇不同乡,各自居住在一座大山脚下,门对着门,中间一条深深的河沟如一把利斧,生生劈开了两家的距离,来回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两家还附带着沾些不深不浅的亲戚关系。平日里在各自的庄稼地里都能看到彼此劳作的身影、听到彼此大声点的谈话。生身父母那边有两个哥,一个姐,一个自己,还有一个妹。我心里就一直纠结纳闷,这么多同胞兄弟姐妹,为何偏偏选中了自己,将自己送给了别人?平素自己一个人是不会去对门生身父母家走动的,逢年过节时,养母会带着礼品和携着自己去探望生母,尽管十万分的不情愿,但在养母的相伴陪同下,也不会太坚持。
童年上小学时,本村没三年级,便在生母对面山顶上一所小学就读,无论寒暑往来、山高路远还是晴天雨天,自己也不会到生母家呆一宵半宿,都坚持回到养母的家里,觉得那里才是自己从小到大赖以生存的家,那里才有一种天生注定的温馨感和亲切感。即使在路上偶遇生母家的任何一人,都不愿意叫,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即使觉得尴尬,还是用自己外在的高傲掩饰内心脆弱的灵魂。
有一次,都是小女孩臭美惹的祸,在与养母同姓的二姨处,借用了一双黑布胶底鞋拿来穿(平常都是养母给做布鞋,好想有一双红色白点的花灯芯尼白胶底的鞋,这也成了童年的一种奢望),二姨长得矮小,因此我的脚伸进去她的鞋也小不了多少。殊不知,在放学回家的时,山高坡陡,下坡路面干滑,一跤摔下来,头磕在沙坑里的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生母过来接我,我态度坚决,不为所动。死活要等养母来接,最终如愿以偿了,养母将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背回家,再越过另一个山头求医,为我包扎头上渗血的伤口。
山下那道深深的河沟,使得羊肠小路两边的山更加陡峭,山上森林繁茂、灌木丛生,这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自山脚蜿蜒盘旋,延伸直山顶,生性胆小怯懦的我,总是由忙碌中的养母接送到河口,目送着自己远去的背影......
还记得有一次下大雨,洪水淹没了小河沟回家的路,固执的我哭着闹着都非要过那道河沟,认定河那边才是自己真正的家,而这边不是,始终觉得河这边的他们已经抛弃了自己,自己又凭什么要去,为什么要去?用高筑的篱笆隔离着那份亲情的靠近。内心的歇斯底里,抵制不住那弱小心灵的悲哀!如面前的这条小河,此时不仅堵塞在自己的面前,阻止前行的步伐;而且一直横亘于心海深处,无法在生母和养母之间逾越......
于是,生母只有派遣大哥,顺从自己的意愿,亲自送我过河,我躺在大哥还不够成熟,不够稳健的脊梁上,他小心翼翼地背着我过河,偶然脚下一滑,大哥把我抛过河去,而他却掉进河里,眼看着他在浑浊的河水里浮沉,夏末的的雨季,河水有着微微的寒意。我开始着急大叫 "哥",也是第一次开口叫"哥"!哥挣扎了好一番才爬上岸,看到哥没事了,觉得那一幕很有趣,甚是可笑,脸上泪痕未干却笑逐颜开了,大哥又急又气,也情难自禁.......
到镇上去上中学时,礼拜天逢赶集,在途中时不时的总会与学医的二哥相遇,他时常去镇上看病就医,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怯生生的,他总是叫着我的名字,对着我的背影,说要给我一些零用钱,而我却昂着头,不屑一顾......
如今每一次去生母家,生母会对我说很多感慨的话,谈很多的陈年旧事。说他们当年原本家徒四壁,加之孩子养多了,饥寒交迫,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也没想过要把自己抱出去。是养父母家心太诚了,他们家两个孩子由于生下来就抽疯,总带不活,特想要个孩子,生母生下我三天,就被养母家叫来的好几个亲戚,连劝带说,硬生生地“抢”了去,自己的孩子再多也舍不得放手啊,何况我是几个中长得最好看的,母亲一人禁不住几个人的生拉活扯,连劝带说。看到来者那么诚意,家境也胜过自家,自己女儿在他们家一定不会吃夸,就同意了,然后躺在床上心疼了好几天。如果自己在家里哪会那么好福气,兄弟姐妹们自小没吃好、没穿好,更别谈上学了。对门的生身父母总会看到我养爸耕地劳作,都会把我托在肩上,宝贝得象个公主;养母把我宠着,惯着,迁就着......其实这些话,我早听养妈家奶奶告诉原委了,不是不想亲近,而是自小没在他们羽翼下成长,没那种天生的依赖感和亲情感。
我那可亲可敬可依的,年轻、善良、勤劳的养母,在近四十的时候,因病未愈而丢下未成年的我们姐弟仨走了。十几年如一日,一直在心里忆着、念着、想着......时常做一些无谓的假设,假若养母还在,自己会怎么样的去孝顺她、侍候她,如同她爱自己一样去爱她。三十几年来却一直忽略着自己的生母,身为人母的我,难道真不明白十月怀胎,这个漫长过程的辛劳?与一朝分娩的个中苦累?那是儿奔生来娘奔死的诀别......
无论生母还是养母,母爱大于天,无限无边;母爱深过海,无垠无涯......
时逢一个周六午餐后,突然很想回乡下看看我的生母,蓦然意识到,不能再漠视她了,不能再漠然的对待她了......
道路正改建,坐在颠簸的车上,荡起一路烟尘。几经辗转,妈家的那座山头在望,到镇上给母亲买了水果,打了电话。二嫂到山头来接,到妈家屋后山顶时日落西山了。妈家屋顶饮烟袅绕,随风冉冉升起,直到云宵追随着夕阳的身影,这是乡间农家一道别样的风景。这山一座连一座,青翠葱笼,不由想起儿时一首歌: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这便是家乡大自然的最好写照。
到得家来,嫂子忙着泡茶,随即进厨房忙晚餐去了。妈见我来,忙放下手头的活儿,高兴地来到近前,慈爱地嘘寒问暖。忽然间觉得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亲情,我们一直寒暄了很久很多,最兴奋的是,妈说,大哥在镇上定了楼房,四室二厅的;二哥准备自山下搬到山上修建楼房,妈希望他们处在一起,彼此关怀,互相照应;我却自私地想,希望他们到城里去,离自己近点,最好住隔壁,方便走动,惰性发作时方便蹭饭吃。
出去走走吧,看看久别家乡的夕阳风光,我建议去田间割车前菜,顺便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恩赐。妈和我还有侄儿一同来到田野,举目四望,房前屋后、田边地角,一片片果园枝繁叶茂,一株株树上怒放着各色花朵,有雪白的李花、洁白的犁花、粉色的桃花、金黄的油菜花,争相开放,彼此争艳。清风徐徐,捎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我们自这个田间转至另一田间,走过那一道道弯,寻过一层层田,一路寻来一路采。不禁忆起一首儿歌:花儿开了,鸟儿叫了,多么好,山变青了,水变绿了,多么好;迎着春光来到田野,多么好;唱起歌儿跳起舞来,多么好;我们美丽象那花朵,我们欢乐象那小鸟,党的阳光照耀我们,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多么好........
是啊,家乡的亲人们都苦尽甘来,在家乡这片热土上,用自己勤劳的双手,辛勤的耕耘,终收获了幸福!不信请看,他们的日子过得多么滋润、灿烂、阳光!
太阳快下山时,心悦篮满!
是夜,母亲安排我和嫂子住,说是老人邋里邋遢,只怨自己时常穷讲究,母亲看在眼里才如是说。我却主动与母亲同住。侄儿和母亲睡一头,我只有睡在另一头。母亲担忧我着凉,夜间不停为她拖被盖被,时不时用手触摸我的双脚,搂在怀里暖着。我被捂得一身细汗,也不愿动弹,不想惊扰此刻的温馨,贪婪吸吮久违的母爱之情。在母亲的怀里,自己永远是个需要呵护的孩子。几十年的纠结心事,隐藏在寒冰水草的深处,在这个春意盎然的时节,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凝结的冰,不再坚持它的冷与硬,被母亲的体温感化、融化,那一份融融的暖流,自脚底涌至心口,流淌于芳草萋萋的春水旁......
天蒙蒙的时候,妈打开灯,感叹地自言自语:“三十多年了,你第一次和我睡......”于母亲是我多年难以满足、多么奢侈的心愿!于我于心何忍?除了深深的愧疚,其实,我好想对母亲说点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我知道,我想说:无论生母还是养母同等份量,同等价值;一样博爱,一样伟大。有两个母亲爱着疼着宠着,岂不是收获了双倍的幸福?
愿天下儿女都能以反哺之心爱我们的母亲、回报母亲!别留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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