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饭后陪老婆散步,稍远就走进了一所大学。几个月不来,曾经熟悉的校园竟有些不认识了:原来平展展的操场,现在成了高低错落的楼台亭阁。原来一片嘈杂高低林立的小摊点,现在成了余音袅袅的水榭歌厅。
看来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什么事都要与时俱进。当年大寨是十年挖七沟八梁一面坡,三年大战狼窝掌,只为挖出巴掌大的平地来好种地,那种精神境界肯定过时了。现在时髦的是“平原上的坡地生活”,生生要在平坦的地面上造出起伏的景致,让你出门就登山。
不过,只有山还不够,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有山有水才是好风光,才是幸福生活。这个道理古人都知道。所以就有了大清朝倾尽北洋水师军费挖的昆明湖,也有了几代官府的老爷倾尽府库来你造苏堤、我建白堤。
这传统不能让古人独占。现代人进步了,挖坑垒山比造楼更简单,再也不必像前人那样辛苦了。于是这寄居的城市,就经常大变样,不管是拆迁还是兴建。有了社会主义的高速度,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
皇帝女儿要卖个好价钱,一样要打扮。于是,就在楼下挖个水坑弄个喷泉,这棚户就成水景华宅了,还可以宣称“东湖就在家门口”,尽管那里多数时候就是个垃圾坑。要是在大门口再种上一棵树,那自然就是“房在林中,人在树下”的别墅了,尽管那树要几根棍子支着,五花大绑捆着。加上恰巧边上有个公园的话,诗人们就可以骚气哄哄的作诗了。于是,你作为主人吟着“春来花前鸟语,福入树下人家”,就自我感觉是生在绿色生态家园了。
而比开发商雄心更大的,就是将一个缺水的城市改建成水城,将一座秃坟改名叫花果山。这事粗看起来有点难。可只要首长有了这念头,规划部门就从这里找到了城市发展的新定位,宣传部门就在这里造出了以人为本的新理念。于是,不用几年,坑也挖了,沟也有了,坡也来了,城市也现代了,社会也和谐了,百姓就更幸福了。近处的不敢说,就说个远处的例子。
一个是《填老湖开新湖真是乱折腾,湘湖西扩进入攻坚阶段》,相信在钢铁巨手面前,一定能无坚不摧,过不了几年这新湖一定比老湖更美丽。
另一个是《就要消失了的骆马湖》,有千年历史的骆马湖要改“马上湖”了。据说是“骆马”谐音“落马”犯了忌讳。而“马上湖”谐音“马上福”。所以就不再落马而是洪福了。这的归功于知识分子的灵感:头顶马上湖(骆马湖),脚踏洪泽湖,宿迁的陆地就是一匹骏马,宿迁的水域就是一只放飞的蝙蝠。它们相依相伴,故曰马上湖“马上福”。
要说亲身经历的也不少。几年前参加一批高耗水项目审批会,其中提到水资源时有这样一条:减少种稻的农业用水,可以保证项目用水。当时首长看了不满意,说这不符合国家“无农不稳”的战略。于是在后来审批时,所有水源就从稻田改成大海了,毕竟这玩意取之不尽,还符合可持续科学发展观。但再也没人告诉更大的首长接下来的事:就是这海水原来很咸,用前要淡化。而淡化成本最少要每吨7元,即使用核能作热源。
几年过去,海水淡化的装置还遥遥无期的停留在一摞纸上,而高耗水项目的烟囱已如雨后春笋蓬勃生长起来。而过了这几年,鸡地屁不拿吗吃香了,更新的提法要投资建设环城水系,将城市建成北方水城!于是,坑挖了几个,沟挖了几条,水稻旱作了,沿沟房价翻番了。想来,老天总会下雨吧,有朝一日这沟里总会有几汪水。
……
曾看过不少《城之眼》系列散文,现在想这都是酸臭文人们的腥酸臊气。在与时俱进的今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昨天讲鸡地屁,到处都是烟囱林立机声隆隆。现在讲宜居城市,明天就该是山清水秀碧波荡漾。
一个县城的县长一声令下就能在一年内造出个更白的白宫。一个城市的书记心血来潮过不了几年就能让楼房高度超过纽约。再加上人造的坡地,狗刨的水坑,这现代化的城市,就什么都不缺而逼近世界一流了。
前一阵子知道石家庄自称是沿海城市。想来要是张家口自号水城,也并不过分。挖个水坑就是湖,如果挖的劲大点,让那坑比西湖还深,就可以宣称超越西湖了。要是坑挖好了,实在没水,那就撒泡尿让诗人们照一下,或许也可造出一句“湖居”的惬意!其实连尿也可省略,因为坑里不一定要放水,放盆酱汤照样吸引人。而且这酱汤是中国特产,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这玩意多着呢,永远没有中断之虞!
从校园霓虹闪烁的高楼下,漫步到一片灯影绰绰的角落里。见到了几个简易而丑陋的大棚。走近才看清这是一群农民在摆小吃摊点,其中有水果有拉面,倒也人头挤挤蛮有人气。不知道对这些人来说,他们是更该欣赏咫尺之遥的山情水意呢,还是要首先满足小摊上的口舌之欲?不过至少要感谢城管们,正是因为他们暂时的失职,才让这现代化的大学不仅仅剩下山情水意!
于木鱼宅
2010-12-2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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