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鬼。”一个穿着白色衣服一脸苍白，有眼睛却像没眼睛、有鼻子却像没鼻子、没嘴却能说话的女人对我说。

我先是吓了一跳。等心情稍微平复些的时候，我转而又想遇到鬼不容易，我得淡定，这绝对是一次虽然算不上愉快却极其难得的唠嗑儿机会。对了，我的朋友们都叫我“话疗儿”。

“你好，我也是鬼。”我说谎了，但这不能怪我。在无数次欲罢不能、口若悬河，不给我的嘴粘上胶带我便会一直说下去的光辉“业绩”中，我总结出了一个宝贵的经验：要想聊得尽兴，就得与对方处于平等的位置上。

“你也是鬼？”女鬼一脸的怀疑，又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看来你是个新手儿。”

“新手儿？你们是这样称呼刚刚死掉的人吗？还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问道。

女鬼指了指身上白色的衣服，“我们都穿制服。说是阎王下令了，要我们与人划清界限。”女鬼说着无奈地摇摇头，“还记得刚到阴间报道时，我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冲上来的几个家伙扒光了衣服，他们随后就将这套衣服扔给了我……”她显得很惆怅，“你去报到前最好洗洗澡，这些扒衣服的喜欢自己的工作，但讨厌让自己不得不洗手的新手儿。”

“衣服我可以自己脱。”我说道。

“男扒也许会答应，可女扒就不干了……因为你是男人。”

“男扒？女扒？”我好奇地问道。

“凡是负责扒衣服的就是这个称呼。”

“那他们都是色鬼喽？”我又问。

“难道你不是吗？俗话不是说的好吗……十人九色。说起来那是个抢手的活儿，要走后门儿的。”女鬼严肃地说道。

我想那句俗话应该是……十男九痔……但这话儿我可不敢说出口。“那你呢？你是什么鬼？”

“开始的时候他们管我叫美丽的女鬼，可自从我的嘴丢了之后，他们管我叫‘迎新鬼’……”

“迎新鬼？”

女鬼这时显得有些凄楚，“嗯……他们说……我这个样子如果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招来不少新手儿……”

可恶！连我都差点儿因为你的鬼样子成了新手儿！

“你的嘴怎么丢的？”

“初见阎王的时候，他的广播喇叭正好坏了。他跟我说公款都花在玉帝小舅子身上了，没办法只好将我的嘴挂在那儿顶两天。如果你听到广播的话那就是从我的嘴里冒出来的。”

“那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只是想找人聊天儿？”

“不是的，我正等着求人帮忙，原先我以为你是人呢。”她说完叹了口气。

“什么忙？说不定我真的能帮上你呢。”

“我死前曾特意嘱咐家人多给我烧点儿纸钱，可当我抬着这些钱准备‘稍乒’的时候才发现，一张一亿的大票儿才能买块儿糖吃。我原打算着给家人托个梦再给我烧些来，可托梦竟然也要钱！”

“托梦也要用钱？”我惊讶地问道。

“嗯，那是一个叫‘有事儿您说话儿’的公司。我去过了。可问过才知道，那里的收费实在是太高了！他们简直是在扒鬼的皮！我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可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

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笑嘻嘻地对我说……本公司刚刚连上阴间网……优质的服务就需要优质的价格。”

“那你就到阎王那儿告他，阎王因为借你的嘴可欠着你的‘人情’呢。”

“开那家公司的是阎王的小舅子。”

“那还真是没别的办法了……对了，那你就不能自己去见家人吗？”

“鬼是不允许直接去见家人的。”

“这样吧，你把家人的住址告诉我，等我想托梦的时候，让我的家人转告你的家人。”这话说起来有点儿绕口。

“太谢谢你了！”女鬼感激地说。她把住址告诉了我。

之后，我挥了一下手便离开了。她的家人不会把我当成精神病吧？可我想要试试，我还有一个外号——闲不着。

（二）

“您好，这里是‘12345、上山打老虎’帮忙热线。有事儿您请说，我将是您最贴心的朋友。”这是我常说的话。我是一个接线员，每天夜里便坐在电话前将嗓子压得细细的、嗲嗲的跟那些总是会遇到麻烦事儿的人唠上几句。要我说，只有麻烦的人才会有麻烦事儿！

你也许听出来了，我不喜欢这个工作。我之所在坐在这里是有原因的……因为我长得稍微有那么点儿难度……

到底有多严重呢？父亲在我上班时都会叮嘱我把口罩戴上……

我是个可悲的女孩儿……（如果你看到我的脸还认为我是女孩儿的话）

又有电话打进来了。“您好，这里是12345、上山打老虎帮忙热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儿就传来了好像戴口罩才会发出的声音：“我是鬼。”

讨厌！又是骚扰电话！自从干了这行儿，我一直被骚扰，看来好嗓子也能迷死个人儿啊。“如果你不会给遥控器换电池的话，请打110。如果警察不接待的话，请直接拨打120！”我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我是鬼。”电话那头儿说道。

看来我遇到了一个固执的家伙。“既然您已经勇敢地公开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我能帮您做些什么呢？”我没好气地说道。

“家里的电话号码换了，我联系不到他们了……”

“鬼也能打电话吗？”我大声问道。现在我的声音可一点儿都不细，也一点儿都不嗲。

“原来是不能的，可自打欠了阎王小舅子的钱之后就能了。他说专门为我开通了绿色通道。”

“那就请您拨打绿色电话，我的电话是红色的。”

“求你喽……求你喽……”电话那头儿好像哭上了。

“既然是鬼就给家人托梦好啦，何必脱了裤子放……放……放那啥……来求我……”

啊啊啊啊啊啊！我在心里吼叫着。这个家伙逼我说脏话了……

“可阎王他小舅子正是托梦这行儿的主管。他说我已经没有了‘贷款托梦’的信誉了……求你喽！求你喽！”他在那一头儿又哭上了。

“你的信誉是怎么没的？”我尖声问道。

“我刚到阴间时承包了一个大工程，原以为能大赚一笔。可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我的建筑不合乎规格……”

“你盖的是什么？”

“公厕沙龙。”

“啥？你脑子的ok？”我疯了，我真的疯子。

“我忘了鬼对坐便的要求与人不同，我于是贷了一笔巨款，将公厕从头到尾翻新了一遍……”

“等等！鬼难道不拉……咳咳咳……”我用咳嗽打断了自己的话，“鬼难道不大便吗？”

“那是因为鬼拉的不是人屎！不要总是打断我的话！等我把公厕沙龙建好后却发现……却发现……鬼是可以随地大小便的……而我的沙龙也被当成是违法建筑给拆掉了……既然是这样，我当初申报项目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鬼告诉我！”

“哼哼，你终于露出破绽喽哦，你刚刚说是欠了阎王他小舅子的钱，可你的钱是贷款吧？”

“阴间银行的主管也是阎王他小舅子……阎王说了……阴间是他的家族产业……”

“臭小子！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是鬼我就帮你这个忙！”

“你现在在哪？”

我把单位的地址告诉了他。

“你可以向窗外看了。”

我苦笑一声，伸着头向楼下望去。我看到一个中年人正站在那儿，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冲我晃了晃。我相信他是鬼了。因为他的手一直伸到四楼，钻进窗子，还和我握了两下。

“好了……我信了……但请你离我远点儿，否则我就没有与你通话的……”

之后我问明了这鬼的家人的住址。我准备亲自去一趟。

你会问那鬼的家人会相信我吗？会的，只要我晚上去，还不戴口罩的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