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路

外婆的家，在我村子的上游，外婆家门前的河塘水，流出哗哗潺潺，就像是我的母亲，从她的村庄来到我的家庄。至今我都不知道，母亲，当年莲花一样的母亲，是怎么出嫁地给了我父亲？母亲和她的家人——江北的移民，父亲，我们当地的土著啊，是谁把这根红线牵？

自从母亲孕育出我，自我懂事后，我却不知道了，去外婆家的路，或是从外婆家回来的路，谁是始？谁是终？而唯一变化的，是我在这条小路上长高长大直至长老啊，我的外婆，我的母亲！

去外婆家的路，父亲说，他只要几根香烟的功夫；母亲说，她只要哼几段小曲的时间。其实外婆家的路，我依说，说远它不远，说近它也不近。说路，它没有路，只是无数条弯弯曲曲的田埂，还有许许多多沟渠，以及几道躬耕的小桥，它们连成了一条线。一线紧紧链，东头是我家，南边就是外婆村。一年四季，我在两头来往穿梭。春天，我在路上看见鱼儿沟里戏水；夏季，我在路上看见池塘荷花绽放；秋时落叶黄黄，我在路上看见邻村的甘蔗田郁郁葱葱；冬雪飘飘啊，我在路上看见田地皑皑，小路隆起了，如一座座微型的山脉……那时的四季里，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小路上的什么？我一只小鱼篓吗？整天湿淋淋的，不会空闲；我也是露天电影里的“小嘎子”啊，头戴荷叶帽，去摘二姨种的的生瓜；我是一只馋嘴的猴，心里总是惦记着路边甘蔗的碧翠；我是一只野兔，在雪地奔跑着。外婆家草屋上的那缕缕炊烟啊，就是我漫漫奔程中的风向标，无论何时何地，它都在我的眼里炫耀，唤着早早我回家。

外婆家的路，我一辈子难忘。母亲抱我走过，我在母亲的怀里，再大的风雨雪霜，我只有温暖；父亲驼我走过，我搂着父亲的下巴，在他的肩上晃荡，闻着他的汗味、烟味却很香很香；外婆背我走过，我听着她的故事颠簸，时常把她的背当床，几回回走入梦乡？总记得，后来走路稳了，送我回家的外婆，常在我身后追赶，一路的叮咛嘱咐，可我总是不能注意。后来，我大了，好久不见外婆了，我就站在门前池塘边，朝着外婆家眺望。常常奇怪，外婆在我的眺望中果然来了——外婆一身的司林布对襟本装啊，提着我熟悉的竹篮，惹得我和黄狗去接她、去喊我的母亲父亲，还有我的弟妹！

有一年，我慈祥的外婆没了，我很心伤，总以为她去了江北的老家，因为有一年她说好了的，春节要带我去巢县回老家转转。那时，我常常我盼啊盼啊盼，盼着外婆走在我家门前的田埂路中央。再后来，我的思念疯了，长出很深的草，让外婆家的路荒芜，再枯黄。路边，那些我太熟悉的狗尾巴草啊，你们不要摇了，摇得我心好碎。告诉我，为什么？年年你们还是那个样，而我慈爱的外婆呢？我怎么再也不能把她老人家的手牵？如果真的有一次重现，那也只是在梦里，我，还是那么怯怯地啊，拽着外婆的衣裳……

外婆家的路啊，如今，你是大路朝天了，可你的外孙，极尽全力，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呢？

我慈祥的外婆啊，你在哪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