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满
老满其实不老,刚过而立没几年,老满这个称呼来源于几个年轻的小孩儿对他顶礼膜拜冠于的“满老大”这一江湖称号,因为不知老满有什么特殊魅力,把两个小男孩调教得很是服帖。我跟他年龄相仿,同属70后,这种年代上的惺惺相惜,让我更愿意亲切地叫他“老满”。
认识老满是因为一场考试,叫做司法考试,那场考试对我们都很重要,三十多个人集合在一起封闭学习,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精神都很紧张,本来只想“闷头背书、旁若无人”的,可是,老满还是当之无愧地走进了很多人的视线。
第一次见老满,应该是他拖着行李箱下车的样子,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摇晃着扇子,四处溜望,不小心从远处望到他,我猜,他的箱子里全是书,他不会看到我,也不认得我,但我猜,现在猜,那应该是他,但是,那时,全无深刻印象,到底是不是他并不敢确切肯定,只是一种回忆性的猜测。
现在想想,到底怎样对老满渐渐有印象的呢,我与老满第一次有深刻印象的会面到底是哪一次,竟然想不确切。人与人的相遇其实都是很偶然的。大概有一次,我跟他都比较早到教室自习,还都不熟,连名字都不知道,不知怎的,都谈到了彼此的工作,得知彼此都是写文字的,便有了共同的牢骚,他很直接,也不太防备,而我在他的无遮掩的诉说的刺激下,也大倒苦水,我们的相识大概是因为身为同行的满腹牢骚。那次,他给我的印象是官场中的“愤青”的形象。
后来,大概是一群人在餐厅门口等吃饭的时候,我并不认识谁,比较孤单,也许是想跟旁边的一个小姑娘攀谈几句,无意中也跟旁边的他说了几句,原来,他是快乐健谈的。他反应机敏,全无生疏之感,浓重的商河口音让人感觉很朴实不做作——恰恰与我的个性截然相反,我不自信、忧虑、不喜欢自己的乡音、不善与人交流,可是,那次与他说话时我应该是很随意的,很放得开的,因为他性格中的自信能很轻易感染他人,我被他的快乐和轻松感染了,因此,我给他的印象可能与原本的我是有出入的。那次讲了什么,好像是很调侃地说起了彼此是哪里人,小姑娘讲到他娶了济南的妻子在济南安家,我们好像提到了南方,提到了南方的法官遴选制度,我喜欢南方,因此记住了他。大概是这样。
第一次对他有深刻印象,并记住他的名字,有些滑稽,还是在餐厅门口等吃饭的时候,他笑脸盈盈的问我:“你的电话里是不是有4139这几个数?”,我电话的后四位确实是这几个数字,但我不知道他摸不清头脑的的用意。“我做梦梦到你电话里有这几个数,你说说对不对,我做梦都很准的”,他面露期待的惊喜之色。我大笑,开这玩笑也太幼稚了。“你肯定是在电话号码簿看来的,别蒙人了”,我肯定不相信,但我告诉他我电话里确实有这几个数。他开始盛赞自己做梦很准,好像还举了一些例子。说来说去,说的我都有些相信了。所以,一吃完饭,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查通讯录里到底有没有放我们的电话号码,并知道了他的名字,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听起来挺硬朗,写下来感觉很有用意的名字。后来证明,他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我都不知道他哪句话到底是真的,包括他的年龄,他说他是属兔子的,但他的精气神和他的个性总让我觉得他没这个岁数,同桌吃饭的几个人也很怀疑他的年龄,总觉得他要小些,是在故意蒙我们充老大。不过,现在可以证实,他确实大我几岁,不是乱讲,可是,至于梦见电话号码的事,就当作是玩笑吧。他的幽默要远远高于他的特异功能。
说实话,一开始对老满的印象还真不是太好。那时,随着学习时间的推移,基层法院的人慢慢熟络起来,不自觉得坐在一起吃饭,我加入的有点晚,但是很快融入进来,因为这一桌的灵魂人物老满总是在谈笑间把大家引得捧腹大笑,我想,这人在平时的为人处事中肯定聪明油滑。还有,他经常跟一个小姑娘形影不离,虽然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上课位置紧挨着,不过,还是有点让人不好接受的是,有一次他竟然到那小姑娘的盘子里夹咸菜吃,我想这还了得,也太轻佻了,不过,后来熟识了,也了解了,他没什么的,他跟那个淳朴的小姑娘学习时挨着坐,相处多了,性情相投就把人家当亲人和妹妹了,大概男女观念没那么强烈了吧。其实,老满的个性就是太放得开了,不太注意细节,因此,跟很多人都能相处随意、开心。他跟那小姑娘感情很好,最后在济南冲刺的几天,他说要管她饭的,俨然亲大哥,惹人羡慕。不过,现在想想老满其实挺不够意思的,他好象没有管我饭的意思啊。
大多数人对老满的敬佩有加,是因为他的勤奋与刻苦,他是我们30多个人中最有拼劲的,每天晚上12点钟才上床睡觉,大概早上5点多就起床苦读,关键是中午还不睡觉,最最关键的是,他竟然每天都如此坚持,直学习结束的最后一天。老满也从不掩饰他的刻苦,不像有些人,是怕别人说自己太用功的,他甚至经常拿自己的“先进事迹”给不用功的小孩做榜样,当然,他也会说起,都这麽用功了,如果还过不了是否挺丢人之类的话,他是个真实的人,虽然会有男人本身的虚荣,有时会有点情不自禁地渲染自己的优势和长处,但终归,他还是真实的表达着自己,就如,天热了他会赤着脚走在地板上一样旁无其他。其实我也很刻苦,这是我为什么更清楚地知道他也很刻苦的原因,因为当我自认为起床很早的时候,竟然发现他早已站在对面的山坡上,可是我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及他的坚持与韧性,这点让我很惭愧,其实他很聪明,完全不必那样“苦熬”,可是这就是他的生活态度,有目标便全力以赴。老满是铁人,有一种很强的人生精神,不是有过警察历练才会使他这样。老满不算太高,但身心的强壮足以让他顶天立地。
与老满的真正结交,其实源于一场过节。任何东西都是相对的,幽默也能让人不爽快,老满也并非完人。那天早上,是不愉快的起始点,我吃饭时竟然吃到一个已有小鸡雏形的鸡蛋,这让我很惊恐,而一个小孩的一句话又让我很不高兴,如果仅有这两件事的话也没什么。无意中一桌人又谈到了“凤姐”,很奇怪,我喜欢与别人有相左的观点,那时,我认为嘲笑凤姐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傻瓜,也许凤姐用恶心的言行抓人眼球时在想:“你们就恶心我吧,恶心就是我的卖点,赚的就是你们的钱!”真的,即便现在,我都认为凤姐是个极聪明及勇敢的人,如果不能用美丽打动人,那就用丑陋取笑人,没什么不同!象凤姐这样的丑女在夸夸其谈自己的择偶观时,人们的嘲笑其实是一种人性的扭曲,因为很多人都在自卑中压抑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凤姐却戏谑地讲了出来,男人嘲笑凤姐大多是站在了他们的立场上----喜欢美女,所以,有时,我会为凤姐辩护,而那次,我依旧为凤姐辩护,其实也就是说笑,凤姐依旧走着她的恶心娱乐路线,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也当然不知道,娱乐而已,赚钱的方式而已。可是,老满的一句话却让我再也娱乐不起来,“你那么替凤姐说话,唉,我看你们俩还真有点神似……”。其实只是玩笑,一个也许有点过头的玩笑,而我又恰恰有不高兴的积累,而且我还是一个不太愿意让人开玩笑的人,当然,他不知道,我还很自卑。于是,我立即被刺伤了,我明显觉到自己的脸发烫,我说:“庸俗的臭男人。”声音很小但很愤怒,也许他没听到,反正,那次我对他的印象跌到了底谷,并且,从此以后,我不在那桌吃饭,不再理他。
如果,老满真的就如我说的那样就是一个庸俗的人,也许我们确实就会从此决然;如果他真的是个与人相处很功利的人,我也会就此与他漠然。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还是坚信他是个好人的,确切的说,是一个很优秀的好男人,学习期间,他的妻子隔断时间就会来看望他,来给他洗衣服,我想一个在家庭中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是不会让一个女人这样贴心与呵护的。他爱他的女儿,当妻子带着小女儿来探望他时,他们爷俩总是赤着脚来教室,女儿坐在他腿上,他看书,他说他的小女儿最喜欢趴在他的胸膛睡着。他说,小时候妹妹喜欢追着打他,他从不还手,打得再疼、追得再远也不还手,不是因为他懂事知道哥哥应该让妹妹,而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学习很忙,他却从不关闭手机,他说,老母亲帮忙带孩子,老父亲一人在乡下,他不放心。这些,统统让我很感动。还有,他曾经的职业经历,他对“兄弟”的感情,都让我认为他在人格与修养上都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可是,他,其实他只是有时太随意了,而又恰恰戳到了人的痛处,尤其是在外表上都有着些许虚荣的女人的敏感神经。他肯定也觉察到了我的不快,他是想道歉的,比如好像问过我“怎么不去那桌吃饭了”,说过“你怎么能像凤姐呢,你挺漂亮之类的话”,反正好像有过表示歉疚之类的举动,但从来没有直接说过“对不起”,最后,忘了是在什么场合,他说:“我这个人很傻,有时人家很烦我,可我就是看不出来,还是高兴地说说说的。”这句话,反倒让我柔软起来,决定不跟他计较啦。其实不烦他。但是,我并没有回到那桌吃饭,我依旧见他是不自然的,也许我太小气,反正我跟他因为这件事是有隔阂的,我虽然有时也打趣道:“你说我跟凤姐的牙齿都很大,弄得我在你面前都不敢张嘴吃饭、张嘴笑了。”但我在心里却是跟他有了距离。我与他的和解,很大程度上是我不想在短短的两个月里,竟然还在本系统里有不愉快;我也不想让他认为我这个女人太小气。
虽然,我一度认为,我们就是一类人。我想他喜欢真男人,也愿意去做真男人,而我,我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小女人,可是,我的骨子里却总是充斥着一种英雄情结。这种相似,让我曾经多次不加隐瞒地告诉他:“你是那么多年来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这种赞扬,是很本质的,是超越了性别的。是的,他涉猎广泛,关注社会,虽然有功名心,但做人不功利,他虽然不用文人的话语来表达人性,但我能意会到他对世俗生活理解的深刻,关键是,他对人的态度,是善良的。这是我所能看到的,他的根本。作为整体的人,我是充满了怜悯的,但对于作为个体的人,在很多时候,我是不愿意太多接触的,我认为他们是肤浅的。而老满,我与他的交流很顺畅,我认为他懂得的很多,很深刻,我与他说话,丝毫不用勉强自己附和,虽然他总用嘻哈的快乐来对待人群,我很惊喜,我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其实,老满是十分追求在世俗社会中的成功的,可是这放在他身上我却丝毫不觉凡俗,我甚至象期待自己成功一样期盼他的成就,我总觉得我十分理解他,就象理解我自己一样。两个月过去了,我们终究要告别,没有遗憾的是,离别前我们有机会真实地表达了内心,在长谈中,我发现他依旧是我所欣赏的那个人。想对老满说,别介意我的小气,我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女人,我的心灵远没有他那样强大。
应该说,遇到老满是我的幸运,虽然地域相隔决定了我们很难再有人生交集。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满是值得一生记忆和相知的珍贵朋友,不是因为他特别,而是因为他有着一般人身上本该具有的东西,而这恰恰是我十分看重但很多人又没有的东西。老满其实挺大男子主义的,他说他是能干的妻子的绝对精神支柱,大概是吧,应该是这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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