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任何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一样,鸡蛋也不能选择自己能否出生。这注定了命运的被动性与悲剧性。
然而,达芬奇画蛋画出了一个新世界。于是,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起,老师就教我画蛋,我不情愿。回到家,妈妈说:乖儿子,好好学画蛋。画好蛋,长大后就能做大官,在名字的外围圈蛋蛋。
初中选举班干部,老师提议我参选,有同学反对说:连个鸡蛋都画不圆。老师板起面孔,让我到黑板上画给他看,结果就真的没连成一个圆。而老师却面对全体同学们说:瞧,这不是鸡蛋是什么?这不但是世界上最好的蛋,而且还是会开口唱歌的蛋。于是,我顺利当选。
从此,我不仅喜欢上鸡蛋,甚至把鸡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不但习惯了听同学们称我为“鸡蛋干部”,更喜欢听到同学们不断重复老师的一次口误:别拿鸡蛋不当干部。
殊不知,面对鸡蛋,我陷入了“历史的必然与偶然”的困境,坠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人生陷阱。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拿个鸡蛋,分析蛋清的洁,判断蛋黄的浊,推算清浊的比例,思索清浊分明的鸡蛋内部是怎样孕育出一条崭新的生命冲破坚硬的围壳。
想到此,我开始翻查经典,想从人类积聚的智慧中寻出答案。
孟子说: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苦涩深奥,不明就理,翻过。弗洛伊德说:坠落而亡可说是一门牵涉到肉体消逝与再生经验的宗教性艺术。逻辑性太强,似懂非懂,再翻。泰戈尔说: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汗颜,境界太高,无法达到。继续找……最后,我见到了江湖术士预测三位进京赶考者时伸出的一根中指。啊,就是它,中指就是真理。它是太极生万物的智慧结晶,它是悬挂在天地之间的指路明灯。先知先觉的圣人的中指啊,汇集了人类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善至确的真理。
我那鸡蛋似的生命也开始明亮起来。我抛弃名誉、地位、权力、财富的追求,专心致志地研究起鸡蛋,从鸡蛋的起源到鸡蛋的变迁,从鸡蛋的徘徊、迟疑到鸡蛋的苦闷、挣扎,从鸡蛋的宿命论到鸡蛋的哲学观,从鸡蛋的科学探究到鸡蛋的道德修辞,从鸡蛋的隐私权到鸡蛋的安乐死等,完成了大道至简的《鸡蛋概论》、《鸡蛋颂》、《人间鸡蛋:从传说到传奇》、《西方视野下的鸡蛋史》、《无往不至无所不能的鸡蛋》、《鸡蛋万岁》等宏观巨著与微观细作,并被动物界尊称为“鸡蛋之父”,开创了蛋类世界新纪元。
本着以文会友、以文修德、以文正人、以文浊清的原则,我有幸在一次“关于鸡蛋的批判”交流会上结识了一位蛋类研究专家兼鸭蛋学术分会领导。从此,我的命运被彻底改变。
不知何故,这位专家看过我的几本著作之后,开始不点名的批评我的观点,后来就组织其他同行写批判文章,最后竟找我谈话。提醒我要认清形势,质问我为什么只写鸡蛋而不写鸭蛋、鹅蛋或恐龙蛋。说我的文章有含沙射影之嫌,攻击鹌鹑蛋与青蛙卵,贬损哺乳类的形象与地位。并拿出一篇《论鸡蛋中的鸡和蛋》为依据,给我的定论是“不思悔改的反动臭鸡蛋”。
被“冷冻”了几年,病痛和抑郁向我袭来,堂?吉诃德诊断为“今天是我最后的时间”。家人得知后,问我最后的意愿,我说,我一生都无法离开鸡蛋。于是,经过请示批准,给我弄来一个塑料鸡蛋。我想,我用滚蛋的方式度过我的最后一天,并默默串联“别拿鸡蛋不当干部”的记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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