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日下午，天气寒冷，外面刮着凛冽地寒风，我的妻子快要生了，因为我和妻子刚从乡下来郑州谋生，人生地疏，生活十分艰辛，妻子担心到大医院花钱太多，我们无力承受，便选择在都市村庄的小诊所接生。起初我不同意，我担心小诊所条件太简陋，万一发生突发事件，小诊所的大夫无法处理。可是妻子感觉我们摆地摊维持生计，风里来雨里去，挣个钱实在太难，她苦口婆心地对我说，我已经在医院里做过多次检查，医生说胎位很正，不会出什么差错！

我因为囊中羞涩，便顺从了妻子，当时母亲也从乡下赶来，母亲和我陪伴着妻子前去诊所。我们到诊所里，诊所的大夫诊断以后对我说：“她是快要生了，我们这里地方小，你在这里不方便，先在外面等着去吧！”

我听大夫说罢，不肯离去。妻子望着我，恳切地说道：“我生孩子，没你的事情，你摆摊去吧！”

妻子以为生孩子很容易，她不让我在现场，反而让我摆摊去挣那一天几十元钱去。我不愿意去，为此和妻子发生了争执，但是为了让妻子开心，为了不损失那摆地摊的几十元钱，我很不情愿地离去了。

天气突然恶变，渐渐地下起了雪，我的心惊喜不定，担心妻子出现意外，焦躁不安地期待着喜讯传来。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怕是有鬼处，偏有鬼敲门。我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是母亲在电话中的哭泣和呼喊：“孩子，你赶快来吧！生一个男孩儿，他这一会儿……不会吭声！”

我等来这一消息，心碎了，脑袋像是气吹的皮球，三步并作两步朝诊所奔去。我跌跌撞撞闯进诊所的时刻，望见身体虚弱的妻子躺在病床上不吱声，年迈的母亲泪眼模糊地望着大夫在抢救出生的婴儿。我慌乱了手脚，先是拨打120电话。我等不上救护车到来了，迫不及待地与诊所的大夫和我母亲一起抱起婴儿就朝医院里奔去。

当我们就近赶到河南省人民医院，一个戴眼镜的主治医师轻蔑地上下打量一番衣着寒酸的母亲和我，漫不经心地听我们述说过婴儿的出生情况，然后指使手下的实习生，让他们把婴儿安置在病房，却再也不管不问，只是几个穿白大褂的护士围观过来，七嘴八舌，说长道短，却不赶快采取措施救治。

我焦急万分地前去质询主治大夫：“你们为什么不赶快救治婴儿？”主治大夫说：“这里不是针对婴儿看病的，要不你们去郑州市儿童医院吧！”

我当时一听这话急得真想把他们臭骂一顿，我想质问他为什么不早说，河南省人民医院有儿科和妇科，都是大科室，难道说救治不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但我害怕惹怒了他们，误了最佳治疗时机，便把滑到嘴边的话语又吞咽回去，只是苦苦地恳请主治大夫赶快给婴儿诊治。主治大夫却心不在焉，熟视无睹！我转身去看我的儿子，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围观的人群外走过来一个年轻医生叫喊着说：“谁是孩子他爸呀！谁是孩子他爸呀！”传来的声音十分刺耳，像是刻薄无情的乡野村妇的叫声，刺伤了我的灵魂，伤了我极其强烈的自尊。我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抑或是有什么罪过的人一样走出人群，那个年轻的医生见我走过来，她对我说：“主治大夫叫你去呢！”

我焦急万分地找到主治大夫，他似乎有意拖延医治时间让我上火，好像是想让我给他们送红包呢！便又故意重复询问一遍婴儿的出生情况，还极其无聊地问我是干什么工作的，我如实说是在郑州务工的（我后悔没有说成是当官的，不过，我也不像是当官的模样）。他听我说罢，然后漫不经心地威胁我说，这婴儿的生命非常危险，需要及时抢救，我们这里的医治条件不如郑州市儿童医院，你们是决定在这里医治，或者是去他们那一家医院？我当时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再一次选择医院？再说，在他们这里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哪里还敢如此这般折腾？！这里可是河南省人民医院啊！难道说还救治不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我当时思忖：你们想让我送红包，我是一个摆地摊维持生计的流浪汉，哪里有红包可送？婴儿这次如果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看我不砍了你这一个主治医师的脑袋当球踢！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再一次苦苦恳求主治医师赶快救治，可是这一位主治大夫，他傲慢无礼地拿出一张白纸让我在上面写上：如果发生意外，家属承担全部责任，救治医生概不负责。

我搞不明白，救死扶伤是大夫应该履行的职责，他现在究竟是不是救死负伤的大夫，良心都让狗吃了，怎么能说漫无边际不负责任的话呢？我心乱如麻地瞧一眼穿白大褂的主治医师，无奈地顺从他的摆布，在一张很不正规的白纸上面签字。然后，他们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开始给婴儿进行初诊。这时我犹如从噩梦中醒来，掏出手机看一看表，从我们赶到医院到主治医师初诊，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第二天，我与河南日报的一位朋友联系，找到他们医院儿科的主任，然后他们对我很客气，对孩子进行了精心救治和护理。事后，我对一个了解医院内情的朋友旧事重提，朋友却抱怨我说：“你怎么不见机行事，赶快给主治医师塞一个红包哩！幸会婴儿的命大，如果需要争分夺秒地医治，恐怕孩子早已经死在医院了！”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五日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