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祖坟就在老家村北不远的农地里，周围比较开阔。坟圈里依次排着十几座大小不一的坟丘，内中埋葬着我家的祖宗。记忆中坟圈里曾有许多参天的大杨树，夏季林荫蔽日，庄稼人农忙累了偶尔也在边上歇息纳凉。每当秋风吹过，漫天的黄树叶飘洒一地，我和爸爸每年都要将好几篓子树叶背回家当柴烧。

祖坟给我记忆最深的是爷爷临终时，妈妈让我赶快到离家五六里地远的一个扬水站喊爸爸回家。去扬水站要经过我家祖坟。记得当时是七九年冬天一个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七十年代末期我的老家还没有通电。乡村的夜晚，尤其是冬天，人们为了避寒并能节省灯油没事就早早钻进被窝睡下，晚上八九点钟就是一片漆黑了，除了狗吠之声，偶尔还能听到猫头鹰那古怪的笑叫声，黑暗中给寂静陡然增添了几分莫名的不安。

我一个人急火火的穿过半个村子还没感觉害怕，可出了村北路口，一个人突然被黑夜包围，就生出了莫名的恐慌，尤其是经过祖坟附近时，冬日夜晚的寒风吹得祖坟大杨树上那些顽固的没有凋落的残叶，发出阵阵可怕的声响，匆忙的脚步扬起的沙子又好像有鬼跟在后面一样（小时候大人们告诫说这时千万不能回头），顿时让我毛骨悚然！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开始一路喊着爸爸------爸爸------，并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小跑起来。感觉过了一半路的时候，黑夜里隐隐听到后面传来呼叫我名字的声音，这让我更加害怕起来，以为是传说中的夜鬼（小时候夏夜里经常听大人们讲的鬼故事里的情节）呼唤。及至爸爸的驻地，爸爸听到我的呼喊亮灯时，我已经瘫倒在地，穿的棉衣棉裤都被冷汗浸湿了，这时从后面赶上的邻居平哥把我扶起，一个劲的埋怨为啥喊我不应。原来，妈妈知道我会害怕，我前脚走，她就回家喊邻居平哥快点追上我给我做个伴。

当夜等我们赶回家里，爷爷已经离开人世，两天以后祖坟上又多出了一座新坟，坟头上迎着寒风呼啦啦飘着灵花，之后十几天我就离开家乡到湖南工作了。

三十几年过去，如今祖坟上又多了两座坟丘，一座是二婶的，一座是爸爸的，可如今坟圈里已经光秃秃的没有了一颗树。爸爸下葬那天，看着帮忙的人们一锹一锹土堆起爸爸新坟的时候，我曾想起几十年前爷爷去世的那个晚上自己经历的恐慌。我走出人群，扫视坟圈想起此前爸爸说，祖坟只有他这辈人的地方了，我们这一辈的能不能进祖坟就很难说了。

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惊异于童年时代贫瘠的文化土壤，竟让我至今还记得那些鬼怪的故事和最害怕的经历，较之现今的孩子们经历的变形金刚、网络游戏恍惚是几个世纪的事情。由此念及，祖坟的观念大概也只能到我们这里了，我偶尔想到爸爸关于我辈难进祖坟的话，不禁担心我们的灵魂何处安放啊？

2010年2月5日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