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土炕和父母一样虽然不是很老,但也有一些年头了。要说在如今农村真正意义上的土炕已经不多了,但你若仔细观察就是盖的再漂亮的楼房,你都会在楼后面看到被土炕烟熏的痕迹,而不同的是如今都是水泥炕面,而再变,但一点变不了:那就是农村人一辈都离不开土炕。
亲眼看父亲用土胡基盘炕,从我上小学就开始了。我曾不解地问父亲:“胡基那么重,炕咋不塌下去?”父亲指着胡基下的的一个个土立柱笑着说:“有它支撑着,塌不了,除非你娃给我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跳塌。”父亲炕盘的很平整,每次盘完他都要用泥巴把转周围缝隙摸的严严实实的,总怕烟熏出来来呛人,炕盘好后,母亲要好好烧几天等到炕全干了,就从自家麦场背会一背篓长长的,白白的,当年新碾的麦草均匀的、厚厚的铺在炕面上,再轻轻盖上席子,那时我总会急不可待第一个爬上席子,闻起那新炕的泥土味,总感觉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土炕的席子下常常压着母亲卖了鸡蛋为买菜的零花钱,可是我们兄弟三个谁也没有动过它一分一文。
我家炕的热度、烧炕的起止时间和父亲烧炕的技术都是在我们村上出了名的,可以说从深秋到开春天暖和我家炕就没凉过,母亲常说累了一天晚上睡个热炕特解乏,还有就是你晚上吃的再多睡到热炕保你消化干净。父亲烧的炕就连炕角也是热的,冬天爬在炕边,照着煤油灯写完作业,麻利地脱掉棉袄,打个哆嗦,喊一声真冷,咯咯笑着连头都钻进热被窝,这时母亲就把我脱下棉衣暖进热炕,在昏暗的煤油灯拉着鞋底和炕头躺着抽着呛人的老旱烟的父亲合计着明天地里的活路,盘算着一年的收成。半夜时我常常会被父亲那长长的烧火棍因给炕眼塞烂柴而碰到炕面发出的咚咚声惊醒,而又常常是翻个身说句梦话又呼呼睡去了......
那时我最自豪的就是在父母从地里回来之前,我和弟弟已经把家里的两个炕都烧的热热的,就等着母亲夸我们勤快,听后仿佛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炕里面灰多了,灰高了,炕最容易烧红,弄不好会烧着席子、麦草和被子,在我印象中我家炕从没失过火,偶尔有点烫,父亲就会把那长长的炕把垫在席下,让热量快点散去。
烧炕是父亲的专利,而掏炕眼的灰却是母亲的事,母亲带个头巾,小心翼翼一锨一锨把灰掏的很干净,我在房外接应,一笼一笼的灰都倒进了猪圈里,父亲说这草木灰是最好的钾肥,掏完两个炕我常常就会变成一小灰人。
因为父母人缘好,我家炕上最热闹,来串门人最多,男的多来找父亲查自家自留地或承包地准确亩数,女的找母亲讨主意、拉拉家常,这时母亲总会笑着对我说,别看咱家炕烂,但最热闹,活人就是活个好口碑好名声。
过年时我家土炕最有年味,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吃花生、吃苹果、看着电视,说着话,开着玩笑,一直到夜深,电视没了台才怏怏离去。
在农村家里若来了亲戚,主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麻利上炕,有话上炕说。”
考上学慢慢就离开了父母的土炕,睡在软软的席梦思上,享受着暖气,一度我尽然把土炕给忘记了,但睡着睡着我突然觉的软的难受起来,我又突然怀念父母的土炕了。
如今我常自嘲我把回家睡土炕当享受了,因为在土炕我睡的最踏实,梦最香甜,因为土炕有我的亲情在,有人说你再老,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回到家躺上土炕我常有一种走下舞台,卸去那重重的妆的感觉,到了晚上坐在土地炕上,拥着被和父母说着话,一直到很晚,第二天我可以睡到母亲把饭端到我炕头叫我起来,因为我知道只有孩子才可以在母亲面前撒娇,哪怕你是人到中年,甚至更老。多想自己不要变老,多想母亲永远不老。
躺在土炕上我仿佛躺在母亲怀中,一切都放下了,一切也不去想了,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嘴里哼着小曲催我入眠,而这时我只想闭上眼沉沉地睡去。土炕上父母教我作人处事,土炕上我体会到常回家看看是最大的孝顺,土炕上我看到亲情也最简单最幸福,土炕上留的只剩下美好记忆了,土炕是我的避风港,土炕是我灵魂的最后皈依,土炕是我的摇篮,土炕是我真正永远的安乐窝。父母的土炕虽脏,但我却睡的踏实,父母的土炕虽硬,但它让我腰干挺得直直的,永远堂堂正正去作人作事。
前阵子回家说起盖房,母亲说到时给我们也留一间房子,买个床,就随时可以带一家回来,我笑着对母亲说:留房可以,但我也要和你们一样盘个炕,最好是土炕。父母都笑着说我不像城里人,我却振振有词:“我这辈子就是农村人,我就爱睡土炕。”
土炕情深,情深土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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