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在网上闲逛,看到黄潮的博客里写了一篇关于嘉州画院一壶山人的书画评论《我行我素,无门无派》。这篇文章就批评文字来讲,写得还算理性和智慧,并没有什么激烈的语言。他依循自己的文化熏陶和艺术修养,望文号脉得出一壶山人平淡的诗歌,拘谨的书法和自我的绘画境界。我很喜欢他博中的一句话是——我始终不相信,六十年的时间,中国竟然冒出了2000年来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的书法绘画大师。这也许才是他一颗自由的心灵萌发的最初的探究冲动。中国书画界故步自封的浪得虚名之辈太多了,这种常识性的存疑,是一个思想者应有的姿态。我没有读过《一壶山人的诗文集》,也没有看过他的绘画,在这里我并不是想就一壶山人的艺术成就说个一二,只是由此引来的一波又一波唇枪舌剑,匿名的跟贴谩骂和恶意的人身攻击,让人心惊和感叹。
这让我想起今年夏天乐山文坛的“二黄之争”的事件。即黄潮和黄德彰针对孔子的价值分别发在《乐山日报》、《乐山电视广播报》的文字。这些表达个见或共见关于孔子的文字,无论尊孔还是批孔,没有什么特别的高深的理论探讨。其实孔子热、国学热的社会现象后面有更深刻的内涵可以挖掘,这场争论的结果却以表面的情绪的东西来收尾。后来在饭桌上听到文友一种释然的说法,是一种抛砖引玉的开始,目的是想引出更多的文艺批评的争鸣。现在看来,进入一个真正的批评的时期还有待一些实践和岁月。倒是先让我们闻到了一种腐烂的臭气,听到了扬于尘嚣之上的无比粗鄙化的声音。这些人把批评当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讨伐和战斗。这些人把艺术放在阁楼里孤芳自赏,不准批评的步履跨进去。在闭关锁国的状态中,只见夜郎自大的心浮气躁,不晓得知不足才能有所为,有所发展。这些人自然无法理解——批评的根是深入现象的一种自省精神。
对于面世的作品,一些评论者喜欢,另一些评论者进行了怦击,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社会反应。得到共鸣的当然皆大欢喜,得到批评的情况要复杂一点了。修为高者可以一笑而过,愤愤不平者却很难接受贬损,再加上拥趸者们的吵吵嚷嚷的渗合,越搅越浑的混乱局面里,清者难以自清,浊者越来越浊。混战的时候,刀箭无眼,杀红眼的人谁来给谁一刀,只图一时痛快。鉴赏力,也就是审美能力和创作能力本来是两码事,可也混在一起拿来反驳,如果你不是这个行业的高手,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而又趁巧你年轻资历浅的话,对你就更不屑一顾了。当然,深厚的创作实践经验赋予审美细节的生动化和条理化,有助于审美理论的形成和甄别,却不一定是一篇评论文字的基本定调。鉴赏力也就是一种理解能力,难道说只有写过长篇小说的人才能评论小说,不会绘画的人就不能表达对一幅画作的感受?要知道波德莱尔写《给青年文人的忠告》这篇评论文字时才25岁,却无碍越来越多的法国文学研究者认为,他是一位伟大的批评家。
我对敢于批评的人,素来有几分尊敬。他们是社会上的那么一小撮人,是独立的,敢于反抗权力和压力的人,他们有自己的良知和坚持,他们是这样的知识阶层——对于社会永远是不满意的,所感受的永远是痛苦的,所看到的永远是缺点,他们预备着将来的牺牲,社会也因他们而热闹……(鲁迅语)照理说,书法绘画是移人性情的艺术,修持者们近朱者赤,应有博雅通达的性情,与一般人不一样的开阔眼界。可我作为旁观者,一路看下来,真让人失望,看不到体现在他们身上的中国文化的教养和内涵。不用博主评论,孰美,孰丑,是显而易见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黄潮评的不是一个一壶山人,而是整个书画界的阿谀逢迎,他毁益的不是一壶山人的字画,戳穿的是《中式的幻觉》里大多数书法绘画者的感觉渐浓的迷梦。这也不是小地方的特色。中国的历史里,就没有多少个敢于批评的人物,所有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善终,无不是遭遇迫害的对象。虽然说,遗民不世袭,但是骨子里劣根性的东西,却是有传承的。中国人历来是称赞捧场的,却没有人支持拆台的。就像审美,也是讲传承的。中国艺术和西方艺术,一个讲内敛沉郁,一个求个性,是大相径庭,针锋相对的两条路子。
一篇好的评论里,有贯穿全文的思想和立场,尊什么,黜什么,突破了一层又一层的思想束缚,给人一种启迪,一种思维的扩散。而人的注意力常常限制在他所观察的范围里,这就难免让评论者偏颇和失言,尽管一个评论者希望自己的见解做到不偏不倚,也终是带着个人的色彩印记。所以评论者,常常是有着真性情和直率性格的人,即使他们表现出了舛误和偏见,却是坦然和天真的。批评者在勇敢地说出自己的观点,他们的方向恒定,不像有些想在四面八方行驶的船,看似灵活,却透着无能的墯性。如果这样,被说成是一种语言霸权的话,那只能说明,评论者太强。而强者是罕见的,优秀的人,自然不同于平庸者。最重要的还是表现在评论者的开拓的美学胸怀上,他是否是虚怀若谷的?他是否有见微知著的能力呢?他是否够真实,陈述观点是否有理有据?他是否能超越自己为我们带来独特的芬芳呢?当然,有一种温婉的批评,却不是最好的批评。拥有一流批评头脑的人,无不是对社会和政治的观察做出了犀利的批评。
批评是难的,还体现于结果的荒诞,即使是思想深邃的批评都是有时效的文字,显现的一种相对的状态。只有时间,才是最公正无私的评论家。就像当年鲁迅与梁实秋的论战,都有确实的交锋内容,鲁迅打了个愉快的评论胜仗。结果时间还了梁实秋公道,为他的艺术平了反。从这个角度来说,再好的评论,都是一场又一场的言语狂欢,结束了短暂绚烂的盛开期后,是雄辩还是真知灼见,还得靠时间来沉淀和证明。评论者,不仅仅是以经验和观念来衡量作品,其实更多的是在舒展自己的探索空间,寻找一种应答,一种已知的和未知的,历史和未来的,小的和大的,主体和客体之间的某种契合。如果,批评最后成了一记难得的回声罢了,或高或低,对于喧嚣的现实,会有实质的进步吗?
2010-12-1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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