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每天都有罪恶在爆发,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害人者与被害者有他们人性的是非标准,深刻而模糊。但是,如果由社会来衡量 ,他就立即变得粗糙而模糊,没有人能预料和看透隐藏着的仇恨。
--------题记
若有伤口,便会疼痛,伤的久了,疼痛会一天比一天少,各自收割毒种,各自吞咽,各自回报,各自医治和复原,各自获得新生。
被别人遗忘或者记得,那都是别人的事,与我们自己无关。生离死别即意味着某人的消失。
当你一直在探索某事的真相时,会发现,自己为之难过的只是一种幻觉,它跟事情的本生没有任何的关系,而其结果便是已经告终,也就是对新生的选择和因缘的再次开始。
预灵是位于北方的一个小城,犯罪和金钱是他的招牌。
每天夜里,他都会上矿山,早上回来,他是个英俊并且沉默的男人,常常穿一身黑色的风衣,头发很长。
闲时,他会去小城一个昏暗的酒吧,他歌唱得不错,在酒吧里谋了份dj的工作,在他唱歌时,很少去看舞池里扭动的人群,烟味、酒精、尖叫在舞池里尽情的发酵。
在他来酒吧第一天上班时就看到了她。
她一个人站在酒吧昏暗的角落里,她很瘦,已经没有了女人的曲线,应该是个吸毒者。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手指上带着一个绿色的扳指,闪着绿光,让人寒冷。
他和她,没落在阴影里的两个魂。
一个晚上,她约了他,去了小城郊外的一个废弃的工厂里,他们一起上了工厂房屋破败的屋顶上,她告诉他说“我想死。”
他说;“为什么?”
她说;“我杀了一个人,我最爱的男人。”
他说;“为什么杀他,这是扭曲的爱。”
她说;“他答应我要娶我,然后带我离开这里。”
他说;“他没有兑现诺言吗?”
她说;“是的。”
他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时间会修改一个人的诺言或者会使他放弃对你的承诺,这并没有错。”
她说;“我知道,宽容、放开他,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自由的。”
他说;“可是你杀了他。”
她说;“我走投无路,他给了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他说;“你可以选择自首,而非选择跳楼。”
她说;“我很饿,很冷,现在只想只想找个人说说我这一辈子最后的几句话而已。谢谢。”
然后她孩子一样的笑了,只是一瞬间,她跃身跳了下去,像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鸟,方向只能是坠落,而没有远方。
他离开了那里,继续他的工作。
午夜的时候,他昏睡在简陋的小屋里,做了个梦,梦到他在家时杀的那个男人。
那是1992的春天,那年,村里拉电,在这之前一直都是煤油灯,村里的领导却贪污了政府下发的物资和钱,他一个哥们的父亲写了一封检举信,被村上的领导知道了,拉进乡政府打了几天几夜。
被放回来之后,只活了一天就死了。
他帮他的哥们杀了那个男人,扔井里了。
那个哥们入狱了,他开始了逃亡。
那年他的媳妇刚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还未满月。他21岁。也就是那年春天他开始逃亡,在深山老林里跑了几天几夜,爬上了一辆开往预灵的货车。
他在梦中惊醒,昏暗的屋子里涌动着血腥。
他起身去上班,走到半路上在商店买了一包烟,几张cd,他随手在柜台上拿了一张报纸包这些东西,报纸上有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标题,内容大概是有一个被杀的男人在某一个废弃工厂下面掩埋,又有一个女人在同一地方自杀,上面刊登了那个女人的照片,正是那个女人。他看到之后并没有半丝惊奇。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有无数的罪恶在爆发,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被杀与杀人者之间,有他们人性的是非标准,深刻而模糊。但是,如果由社会来衡量,他就立即变得简单粗糙。没有人能预料和看透隐藏着的仇恨。
第二天他去了小城派出所的停尸房看她,揭开她脸上的白布,清冷发青的脸上到处是血,停尸房里寒气逼人,他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天晚上,他把他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小城,他想去自首,虽然那起谋杀案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是在这几年里,他每天晚上都能梦到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当年,他们是贫困少年,在权势的面前无能为力,除了杀了他。那时候,仇恨和愤怒让他们不顾一切。可是在这几年的逃亡生涯以后,他相信了公理。
他也知道自己的末日快了,夜色中,他去了车站,坐上了回家的车,冬天了,快过年了,他坐在车上回忆起他在黑暗的山林里跑了那么长时间,抬起头,满天都是星星,照耀着黑暗而又未知的路,死亡的阴影在他心里慢慢化开。
他想起了家,老婆还有女儿。他想从新开始生活。想赎罪,却没了机会。
几天几夜的车,他回到了家里,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老婆走了,女儿不见了。
几天后,派出所告示上贴出“五年前某谋杀案案犯同伙归案”。
那次他没有死。
直到有一天,一场病让他再也没有了从生的机会。
他的一生,一直在超越命运带给他的阴影和压抑,就像一个陷入沼泽的人,奋起的心,格外的激烈,而挣扎的勇气又是那么的悲凉。
我的爸爸,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按照佛教的说法,业物流转,就算是不愿意,还是要回到另一个躯体里从新做人。而能否得到人身是很不容易的,这些都是为了让我们对生命有敬畏。每一件事情的因缘关系都具有相续性,生命不能为所欲为,有时候,由不得我们控制。
-全文完-
▷ 进入雨依鸣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