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代价
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黑白颠倒的年代,人心泯灭的年代.
1970年的初夏,辽阔的黑土地上,散落着为数不少的上海知青劳作的身影.一个娇小玲珑的倩影在那无垠的大豆地里铲草,远远地望去是那么的渺小,她被除草的人群甩在了后边,孤怜怜地拼命地往前赶,累得欲哭无泪.远离亲人,远离父母的她,多想有人出来帮她一把.
不知从那一天起,经常有一个人帮她接垅铲地,有时会端给她一碗水,她很感动,日子一长,她就主动与其交往,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邯沂,听他自己说是北京某大学的"五?一六"分子,因此而被判刑,是个二劳改.
邯沂:哈尔滨人,二十六七岁,标准的脸蛋,一米七二,看上去文质彬彬很有修养,谈吐文雅,知识面广,因诈骗被判刑,现刑满释放留场劳动,在知青的马棚里喂马.
她,晓月(化名):刚满十八,上海69届初中毕业生,娇小的身材,孤僻羸弱,没有要好的朋友,不太与人交往.
在那艰苦的岁月,晓月经常得到邯沂的帮助,真是于心的感激.在交往中,邯沂虽然是个二劳改,但他非常通情达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经常给她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在晓月所接触到的男性中,还没有像邯沂那么有知识,会关心人,特别是在晓月需要帮助时,邯沂总会出现在她面前,所以,她特别愿意与邯沂在一起.
晓月非常喜欢邯沂马棚里的那个小屋,温馨,很有一种在家的感觉。特别在冬天,窗外白雪皑皑,北风呼叫似鬼哭狼嚎。可那小屋里暖暖地炉火与那邯沂的甜言蜜语,给了晓月无限地幸福与宽慰。
有一天,邯沂邀请晓月去马棚那小屋,晓月很乐意地接受了。邯沂牵来一匹枣红马,让她坐在他的前面,他俩合骑一匹马在山沟里的机耕路上飞跑起来。一开始,晓月很害怕,怕掉下来,怕被人看见。邯沂告诉她,我有宽宽的肩膀,粗而结实的手臂,驾驭马匹的骑技,使你稳稳地坐在马上,决不会掉下来,我是你的保护神。此时,晓月一下子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种今天在浪漫电影里看得到的经典镜头,在那个年代实在是大逆不道的,要知道,知青那时都不能明目张胆地谈恋爱。当天夜晚,妇女干事在那小屋找到了晓月,明确告诉她,不能再与邯沂来往,只因邯沂是个二劳改。
初恋,是甜蜜的,是人生的第一朵花。晓月渴望被爱的欲望难以压抑,那小屋无时不刻地吸引着晓月,因为那小屋是他俩的爱的雀巢。
1971年一个寒冷的冬日,晓月在哈尔滨生下了孩子。
接到通知,分场人保干事带领几个妇女干事,匆匆忙忙来到哈尔滨。经过联系,在一个小招待所见到了怀里抱着孩子的晓月,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一边,满脸愁苦;邯沂被警察押着还戴着手铐,因为未婚生子,以“破坏上山下乡”的罪名被抓了起来,接受审讯。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也许,所有人都无法接受未婚生子的现实。以至于晓月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这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过早地绽开了。倒是她怀里的孩子――纯洁无瑕的小生命,红噗噗地脸,结结实实地肉段,没有一丝忧愁,不知人间的险恶。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孩,在这恶劣的环境下生了孩子,家长和领导乃至社会上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这小孩是不道德的非法产物,是不该出生的人。但是,晓月却没有一点滴的后悔,她说,如果有可能,我要和邯沂结婚生活在一起。然而,晓月的父母坚决要求农场方面把小孩送人;领导要把邯沂作为破坏上山下乡罪行来处理,她,晓月真是觉得很无奈。
几个妇女干事在哈尔滨及周边小县城与各地方妇联联系,找了几户人家,最终确定一户人品很不错,无孩子的生活殷实的人家。到约定送人的前一天晚上,晓月抱着孩子一直不愿放下,她对妇女干事说,她真的很爱邯沂,不管他犯什么错,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只要父母能原谅她,能接受他,吃多少苦也无所谓,她一定会把孩子养大。但是,她现在所面临的是,邯沂要判刑,她父母要与她断绝关系。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是无法养活这个孩子的。那天晚上晓月一直搂抱着孩子,嘴里喃喃地对孩子说着话,眼里噙着泪水,却没将眼泪掉下来,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并不断地催孩子吃奶,看护她的妇女干事却在默默地流泪。
第二天,看护她的妇女干事陪她逛街,以免她临时变卦而生事端。其她人负责将孩子给那对收养的夫妇送去。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她俩看到了那对夫妇,抱着穿戴一新的婴儿,晓月没见过那对夫妇,也认不出重新包装过的孩子,,她们擦肩而过,从那一刻起,她们母子就永隔天涯了。
晓月的父母为她办理去南方插队。在手续还没有办齐的日子里,由那妇女干事看护陪伴着她。
一天,场部要开邯沂的批斗会,地点就在分场场部前的空地上。晓月再三恳求那妇女干事,带她去看邯沂最后一眼。那干事知道这是违反纪律的,但看到她那可怜的样子,也同情她,就偷偷地把她带到离会场不远的一间办公室,窗户正对着会场。望着眼前批斗的情景,她满脸的茫然不知所措,当眼看着邯沂被押走的背影,她在极其痛苦中挣扎。
不久后,晓月的父亲将她弄到南方的农村,从此杳无音讯。邯沂因此事被判八年徒刑,也就不知所踪。
这事发生后,大家议论纷纷,都表示同情的心态。同情,实际上是对人应有权利的一种无奈的尊重。当年的人保干事,现如今的农场党委书记在一次知青聚会上回忆说,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今天,实在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男婚女嫁,谁有干涉的权利呢?不要说二劳改,就是正在服刑的犯人,也有恋爱结婚的自由啊。这,实在是时代的不幸。
瞬间,四十年过去了,那小孩也近不惑之年,想必他不知历经沧桑的坎坷经历,正在奋发自己的事业;晓月﹑邯沂想必在各自的地方平静地生活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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