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写前的顾虑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写一篇关于“赌王”的文章,但是迟迟没有动笔,原因有二:其一,就是这题目的问题,暗自思悟了好些日子,才决定用“正传”二字,正欲提笔,忽然想到鲁迅先生曾有不朽的大作《阿q正传》立于世,用“正传”会给人一种“偷盗”的感觉。再者,我辈哪有先生那枝如枪的笔和震醒国人的思想,用“正传”是对不起先生的,于是作罢!其二,觉得写这样的东西自己都会感觉到有一种悲哀的味道,心里就一直想写这样的应不应该。
写,犯难!不写,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写了。只是不用“正传”,改为“故事”,题目就确定为“赌王的故事”。其实用故事也是非常不妥的,因为我从没有写过故事,不知道要怎么写才像故事。但是,既然是故事就不必在乎是真是假,也就没有人去理会和深究,最多就是在茶余饭后一笑而过罢了。
二、名字的由来
所谓的赌王,大概应该是电影里那种赌技非凡的人物,有时还英俊潇洒,****倜傥,而且命犯桃花,身边美女如云。但我要说的赌王,并无高超的赌技,可以说只是一个初学者。更别说什么相貌堂堂,仪表非凡了,他给人一种脏的感觉。如果是夏天,他会穿上一件短袖、草绿色的旧军装或是一件的确凉,领子总是黑黑的,有点像剃刀梆子。冬天,他的脚下总所以双人字拖,身上则是皱巴巴的西装。我们这里的人之所以称他为赌王,我想是因为他好赌,可以说是嗜赌如命。
记得我刚读小学的时候,我家后面的那片竹林简直就是一个赌博的窝点,每天都会有一大帮人聚集在这里。他们在竹林里面的那片草地上铺了一张席子,四个人就坐在席子上闻成一个圈。他们赌的是木牌九,四人中有一人坐庄,称之为庄家;其他的三人则以庄家的右手为标准,逆时针分为上门、中门和下门,称为行家。
还有一些人一般都是站着的,将坐着的四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有的是搭注的,有的是吃注的。(所谓的搭注是指帮助行家对付庄家的,他们把钱押在行家那里,押中这门行家赢的,自然也就赢了,反之则是输。吃注呢,是指那些帮助庄家对付行家的。哪门行家注下得大了,他们就会帮庄家“吃”一些。如果庄家赢了这行家,他们吃多少就赢多少。)除了搭注和吃注的之外,有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看见哪个人赢了钱,就凑山个去,先是恭喜一番,然后问要几块钱。赢钱的人当然不会拒绝,也不会在意这几块钱,何况几块钱能买到一大堆的好话,谁会不乐意呢?
这些要到钱以后,要么是兴高采烈地离去,拿要来的钱准备今晚的菜,要么就是加入到赌局当中。搭注和吃注都是不用起牌的,木牌九由庄家掷色子,按照色子的点数发牌,庄家和行家每人都是四张。
赌王从来都是抓牌的,而且每次都要坐中门,他拿牌的方式跟别人有点不同。庄家发完牌之后,别人总是迫不及待地看点数,然后决定怎么配牌,赌王则不然。他先用中指在四张牌上各敲一下,再把每张牌摸一遍——赌王的“绝技”,摸牌知点数。如果拿到的是一付好牌,赌王摸好啪后,会偷偷看上一眼,故意唉声叹气说牌不好;如果拿到的是一付烂牌,赌王会用力地将牌按在席子上,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庄家。
赌王一旦赌起来,可以说已经到了“民以赌为天”的境界。他的逢赌必到,有了赌就什么都忘记。赌王原本也有一老婆,据说在他老婆分娩的时候,赌王并知道。村里是几个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赌王从赌场拉了回去,赌王回到家中一看,母子平安,他说了句:“既然没有事,把我叫回来做什么?”说完之后又去赌。
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吧!在儿子刚满一周岁的时候,赌王的老婆就跟别人走了。不过,老婆的离去并没有影响赌王的赌欲。他更加沉迷了,所以每次看见赌王的时候,他的背上总有一个孩子,那是他的儿子。
没有老婆以后,赌王不再样养什么鸡、鸭、鹅、猪之类的家禽、家畜,每天就是流连有赌的地方,家中仅有的就是一头耕牛。关于耕牛,在赌王的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应该是三伏天吧,赌王早早就把耕牛拴在一片草地上,然后就去赌,一赌就是一整天。可能是因为天气酷热,而赌王拴牛的地方是没有一丁点水的。所以傍晚赌王去草地想把牛牵回家的时候,耕牛已经翻白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那天赌王的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钱。面对耕牛的死,他只是笑了笑,说:“不就一头而已!”第二天,便买了一头回来。
赌王的儿子没有人照料,每天只好在他父亲的背上看人家赌钱。这小孩可不比成年人,成年人肚子饿了尚能忍受,小孩哪肯啊!于是就又哭又闹,两只小手不停地乱扯赌王的头发,两只小脚四处乱踢。碰上赌王手气好,赢了钱,还会哄他一阵子,如果赌王正输钱,就会解下背带,把孩子放下来,放到离赌摊很远的地方,任他怎么哭闹也不去理会。
好心人总会有一些的。住在竹林旁边的大妈、大婶们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过来把孩子抱回去,喂点儿吃的,再哄他,逗他玩。赌局散了以后,赌王就挨家挨户找儿子。在赌王领孩子的时候,那些大妈、大婶们总会说几句“造孽啊”“照顾好自己的孩子”之类的话。赌王也不答声,也不说谢谢,领了孩子就走。但是,如果赌王那天是赢钱的,第二天会买上一点猪肉去给帮他照顾孩子的那户人家。
也许是由于赌王好赌,一旦赌起来什么都能忘记,所以人们称呼他赌忘,久而久之,就成了赌王。至于是不这样,已无从考证,反正外号这种东西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赌王对这个外号很是得意,每每有人这样称呼他时,他总是满脸笑容地回答。
日子是一天天过去的,我小学毕业时,赌王的儿子大概也有五六岁了。每次看见赌王都是在屋后的那片竹林里,他的儿子总会在他的身旁。
小学毕业以后,我就到市里读中学,中学之后,就去了外地,所以对赌王的消息知道得越来越少了。
三、抓赌的趣事
再见赌王的那天,正好是立秋。我从外地打工回来去看望一个老朋友,在回家的路上,又看见了赌王。
他的外表依如从前,脚下是一双人字拖,身上则是一件灰色的的确凉衬衫,只不过额头多了几道深深的纹理。我看着他,心里便想:“他现在是不是像以前一样好赌呢?”从前抓赌时发生在赌王身上的几件趣事,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赌博毕竟是一件违法的事情,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派出所都会出动警员来抓一次。抓赌的场面我见过不少,我想用“树倒猕猴散”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当派出所的警员出现在赌摊的时候,所有的赌徒都会立刻四处奔散。派出所来抓赌的时间一般都选择在晚上,这些警察不是熟悉环境,很多人都能顺利地逃脱。偶尔也有几个“不幸”的被抓了也会拼命地挣扎,最后带着无奈的,心不甘情不愿的笑脸走上警车。
在我的记忆中,从来都没有听过赌王被抓的消息。据说,赌王的反映非常的灵敏,派出所的警察刚围上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赌摊的很多米以外,然后像兔子一样,一溜烟窜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有一次,我看见赌王在跟人争吵,好奇心的驱使使我凑了过去。原来是赌王在和人打赌。赌王说,昨夜抓赌的时候,他曾经越过村边的那条水沟。村边的那条水沟我是知道的,小时候我经常在那里游泳。但是这水沟有多宽,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没有丈量过,不过也没有听说谁能越过这条水沟。
别人当然就不相信赌王的话。于是,赌王就跟众人来到水沟边,然后详细地描述他昨夜是怎样跳过去的,一五一十地讲解完后,赌王在离水沟十多米的地方起跑了。到了水沟旁的一瞬间,赌王跳了起来。只听到“扑通”的一声,赌王掉进了水里,周围的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赌王并没有脸红,他从水沟爬上来以后就大声地争辩,说昨夜是真的条过去了。我想,这也许是真的,因为在逃跑的时候,赌王已经发挥了他最大的潜能。
还有一次,那是一个早春的清晨,天气有点冷。吃过早餐,我去上学。走到村口的时候,看见几个人正在砍路边的一丛竹子。这种竹子很高,大概有十几米,它的样子有点像毛竹,但它的枝是带刺的,所以人很难爬上去。
这一丛竹子很茂密,地上布满了带刺的枯枝。透过竹的叶子,我分明地看到,在一根竹子的顶端有一个人。偶尔一阵风吹过,竹子摇晃起来,那人也随竹子摆荡。仔细一瞧,发现上面的人居然是赌王。我心里就不禁纳闷:“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一大清早跑到上面去干什么?”在周围的人的讨论声中,我免不了一些。原来,今天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派出所来抓赌,赌王逃走的时候就跑到上面去了,但却下不来。天亮的时候,他看见村里的人经过,便大声求救,所以就出现了我刚看见的那一幕。
好一会儿,那几个人将通向赌王上面的竹子的枝砍掉了一大截,这样就形成了一条通道。赌王沿着这条通道,踩着竹节,一步一步爬了下来。刚到地面,赌王就说:“怎么样,你们谁能爬到上面去?”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晨风吹的原因,赌王的脸有点红。他的衣服被刮破了,黝黑的手臂上,留下竹刺划过的痕迹。“就凭一个老派也想拿住我,那家伙的手刚抓住我的右手,我左手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他哎哟一声,就松开了。三两下我就爬到这上面,他只好在下面乱骂,哪里能找得到我!”赌王一边说一边笑,瞧他那神情,就像一位英雄凯旋归来后,讲述他沙场上的经历一般。
赌王说完以后,搂住那几个砍竹子的人的肩膀,吆喝着到他的家里去喝酒,那几个人也哈哈笑着跟赌王走了。
四、两个赌局
一个人在外面打工几年,回到家中,总有点难以溶入的感觉。所以我回来了一个星期,只是去拜会一位以前很好的朋友之外,就一直呆在家中。
这天吃完晚饭,洗了个澡,觉得家里挺闷的,就想出去走走。于是,我就决定到离我家不远的那个小店去转上一圈。
离小店还很远,就听到人群的沸腾声,有欢呼叫的,有大骂的,还些可能是用人类最原始的语言发出来的——只知道这是声音,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小店的右侧的窗外吊着一盏灯,灯下是一群人。
走近一看,人已围成一圈圈,不少人还踩着凳子,靠在别人的身上往圈子里面扔钱。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很是好奇,费用了好大的劲,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原来他们是在赌博,赌的不是木牌九,而是用纸牌做赌具,他们赌的方式叫做“密十”。密十中单张牌以黑桃a为大,方块二最小。拿牌者每人两张牌,用对子和点数来断输赢。对子中a一对是最大的,而点数则是a加8最大。其中花吃发,也就是黑桃比红桃大,红桃又比梅花大。如果两张牌的点数加起来等于十,那这就是密十了(其中,j、q、k分别为1、2、3点)。行家抓到密十就必输无疑,因为庄家的密十可以吃行家的所以密十,称之为夹棍。
由于密十只有两张牌,一翻开就是钱,所以输赢来得快,在这里很受欢迎。
我看了十多分钟,就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有一个人站在庄家的旁边,只要有人赢钱(不论是庄家、行家、或是搭注的),他便会大喊“精神”这两个字。又看了许久,原来是一个只要赢二十块钱,就要给一块他,四十则是两块……
“精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别人赢了钱要给他呢?我想在旁边找个人问一下,但大家的心全在那些牌上,没有人理我。带着这两个问题,我挤了出去。
小店旁的草地上坐着五、六个人,我走过去跟他们聊了起来。
他们一看见我走过来,其中的一个就笑着问:“怎么样,手气不错吧!”我笑了笑,拍拍裤袋,摊开双手,表示输光了。我坐在他们的旁边,或许是我回来久了,他们也不再问我打工的事情,只是大声地谈论着今天晚上的赌云。
交谈之中,我知道刚才一直喊“精神”的那个人叫“大耳窿”。在香港“大耳窿”是指那些放高利贷的人,但仔细一问,却发现这里的“大耳窿”和那边的又有区别。这里的“大耳窿”放的不是高利贷,他们主要是找人来做庄家(找不到他们就自己做),谁要是想赌但又没有钱,就可以向他们借,但借的条件是:必须在这里赌!他们是不收利息的,只收上面所提到的那个“精神”。另外,“大耳窿”为了防止派出所来抓赌,每个路口都派有马仔把风。
谈了好久,便听见有人叫:“赌王来了!赌王来了!”原本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寻声而去,果然是赌王,他的头发很乱——有点像鸡窝的那种,胡子好象很久没有剪了,又黑又浓密。穿着一件大短裤,上衣随随便便的挂在肩膀上,而脚下是一双人字拖。
原来坐在中门的人看见了赌王,也站了起来。赌王哈哈大笑走了过去,坐下。我也挤了进去,站在赌王的右手边。站在他左边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嘴里叼着一根烟且染了一头金发的少年。
赌王刚坐了下来,“大耳窿”马上递上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红梅烟。“待遇还不错嘛!”我心里暗暗嘀咕。众人纷纷大笑:“赌王父子齐上阵,天下无敌……”我这时才知道,站在赌王左边的那个金发少年,原来是赌王的儿子。
稍稍洗了一下牌,赌王便开始下注了,并且大声地喊着:“下注了,今生不赌,来世变牛牯;今生若赌,来世变知府。来来,大家来下啊!”
钱纷纷地仍到桌子上,赌王起牌的方式并没有改变,中指依旧在牌上弹两下。或许是因为赌王的运气好吧,不到一个钟头,他的面前就已经有十多张老人头了。
在这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也有不少人是向“大耳窿”借钱的。“大耳窿”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出声问及,他都借,有几十块的,也有几百块的,他只是说了句要尽快还,就把借钱人的名字写在一个本子上!
因为赢了钱,赌王的笑声不断。当他的面前约有二十来张老人头的时候,赌王站了起来,“不赌了,钱哪里能赢得完。”说着他把钱放进裤袋里,起身离去。在离开之前,他递了三百块钱给他的儿子。赌王刚转过身,他的儿子便坐了下去。
赌王才走出赌摊几米,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样子都是输了钱的,赌王也很大方,凡是伸手向他要的,他也十块、五块地递过去。那些得了钱的人,又纷纷回到赌桌旁,但是不久又出来了,还一个劲地摇头说:“风吹零星草,专杀孤寒钱!”
好一阵子,赌王的儿子也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沓票子,大声地叫道:“走,喝啤酒去了!”语音刚落,就有五六个年轻人跟了上来,他们叫了三辆在小店门口等客的摩托车,便扬长而去。
众人纷纷称赞赌王父子手气好,赌王两眼一翻,道:“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我的儿子会差吗?”在众人的大笑声中,赌王从小店里买了三瓶啤酒,吆喝就个人,也喝酒去了。
看着赌王远去的身影,我始终不明白,我已经打听过了,赌王除了几亩薄田外,并没有其他的收入。他总是在赌博中渡过,是怎么生活的呢?难道他的手气永远都那么好,不会输钱?
赌局还没有散,我却不看了,只是在小店打了个电话,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的中午,闲着没事,便决定到小店里去坐坐。
来到小店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了,不过,或许因为是白天吧,没有人赌。但是,赌王已经在那跟人打牌了,他一边还一边不停地说:“没有意思,输赢太小了!”他还不时地把一沓仍在桌面上,“钱而已,我又不是没有,昨天晚上还不到一个钟头,就赢了这么多!”他的话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小店门外的草地上,昨夜的那个“大耳窿”和五个人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看那五个人的表情,应该是他的手下,我没有想到,在那五个人当中,居然会有一个我认识,他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
由于想了解一些事情,我就走过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惊讶地望了我很久,才叫出我的名字。两个人大笑地搂着肩膀,走到一旁聊了起来。
一开始的的话题无非是“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之类的客套话和以前的一些事情。当我问到他现在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愣住了,许久才回答说是四处逛逛,我开玩笑地说:“怎么啊,发了财,怕老同学眼红啊!”他这才说是在帮“大耳窿”把风。
“为什么不找点别的做,要做这个呢?”我以为这样问他会发火的,谁知道他给了我一个无奈的笑脸,缓缓地撩起衣袖,将手臂伸到我的面前。
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小臂一直延伸到手腕处,疤痕的旁边那些拆线时留下的小孔,使这条疤痕看起来像一天巨大的蜈蚣。“在一次打架的时候被别人砍的。”他轻声的说,把衣袖放了下来,“现在我的只手等于已经残废了,连一斤的东西都提不起来,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无言,是啊,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钱拿——据他说,这里把风是五十块钱一天。对于一个残疾的人说,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工作”呢?
“你慢慢玩,我先走!”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原来“大耳窿”要走了,所以,他也要跟着走。赌,总会有输赢的,但是从跟他的交谈里,我才知道,最大的赢家是“大耳窿”。他们一晚上借出去的钱只有三、四钱块,只不过每晚收到的“精神”少则四、五千块,多则上万块。
看着“大耳窿”离的身影,我决得心里竟然有些沉重的感觉。
由于整理一些东西,从小店回来后,我一个星期都没有出过家门口。吃过晚饭,便出去透透气。
走着走着,竟又来到小店,小店的窗外依旧是热闹非凡,场面和上次见的差不多,挤了进去,便看见赌王坐在中门的位置上,他的儿子也站在他的身旁。
赌王今天的手气似乎并不是很好,他抓牌的手有点发抖,还不时地用衣袖去抹额头的汗珠。我站在那看了一会,赌王已经向“大耳窿”借了三次钱,第一次是三百,第二次是四百,第三次在是五百。
当赌王第四次向“大耳窿”借钱的时候,“大耳窿”迟疑了一下,赌王不由生气地骂了几句,“大耳窿”才递过来四百块钱,并说:“今天的一千六,加昨天的八百,一共是两千四!”
赌王接过钱,又开始下注了。这一注是五十元,赌王赢了。接着赌王又赢了几把两百的,这时,他的桌面上已经有了一千多块钱了。他洗了一下牌,将钱全部押了上去,说:“有崽没崽,就看这一回了!”
赌王将起到手的两张牌放到桌面上,用中指轻轻的弹了三下,才慢慢地拿了起来。两张牌叠得很整齐,只可以看到前面的那张牌是黑桃四。
庄家的牌已经开了,点数很是少,方块五加梅花六,就一点。赌王的另一张牌的点数只要不是六,那他就可以赢了。周围的人开始有几饿帮赌王打气了,齐声叫道:“七,七,七就可以了!”
赌王抹抹而额头的汗珠,并站了起来,将手中牌徐徐地挪开,然后又慢慢地坐下,把牌用力地翻在桌面上,是一张黑桃七。
七比六大,同样的一点,赌王赢了,周围有不少人欢呼起来。接着赌王又赢了几把一两百块的,就起身了不赌了。在他离去之前,他还不忘记递给在旁边观看的儿子一百块钱,并还清了欠“大耳窿”的钱。
赌王的儿子不知道是否沾了他老爸的光,手气也非常的好,他赢了几百块钱后,就叫了几个朋友到街上去喝酒。
五、结局
第二天的早上,我到小店去买一瓶墨水,还没有走到小店,就看见小店对面的那一簇竹子下有一堆人在那里,他们大声地谈论着,隐隐约约听到,像是关于赌王的。
我走了过去,不过他们谈论的并不是赌王,而是他的儿子,听他们说,赌王的儿子昨天晚上在街上喝酒的时候,跟人家打架,并捅死了一个人。他们也发表自己的高论,但无非是说,杀了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有钱就不会有事。他们还根据自己听来密闻,列举了很多有钱人家杀人而不用受法律制裁的事。
我不想听他们这样的争论,走进小店里,那里有好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她们说的也是这件事,但说的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之类的。
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赌王从公共汽车上走了下来,他一下车就直嚷嚷:“这个败家崽,总是到处惹事,三个人居然敢跟人家八个字打!”
看见赌王,那些在竹子底下坐的人都围了过来,赌王找了张凳子,坐下说:“他们三个没有什么事,并没有受伤,不过那边的八个字就惨了,重伤了三个,他们那边的也是些村佬崽,没有什么后台的,只要花些钱,应该就能摆平的。”
人群中有不少人松了口气,像是把心头的大石放下来一般。其中,就有人附和道:“他们三个,也真够猛的,没有丢我们这里的人的脸。”也有人说:“既然那帮人没有什么后台,鬼三的父亲应该搞定的。”他们说的鬼三,听说家里蛮有钱的,还认识什么局里的人物。
赌王不屑地说:“何必要他帮忙呢,又要不了多少钱,何必欠他一个人情,不如我自己拿钱去搞!”大家也都非常支持赌王的想法,有几个可能是在赌王赢钱的时候受过恩惠的,也说,只有赌王开口,可以找他们借钱。
赌王大笑说不用,并吆喝几个人去他家里喝酒。
大约过了三天吧,我经过小店的时候,发现赌王的儿子已经回来,正在大声地说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说了半天,一直在重复他们怎么三个打八个的情节,瞧他的神态,就像是一位凯旋的英雄在说着他的英勇事迹。
我四处地张望,并没有发现赌王的身影,问及别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他为了儿子的事情奔波,还没有回来?但又觉得不可能,他的儿子都在这里了,这样的场合看不见赌王,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赌王回来是在两天以后,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一辆摩托车停在小店的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摩托车上走了下来,赌王,是赌王!
店内所以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向店主借了十块钱给摩托车司机,便在小店里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我仔细地打量,他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狼狈。上衣和裤子破了不少的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左脸一块青一块紫,双手的手腕又红又肿,上面有绳子绑过的痕迹,而写子上满是红色的泥,我们这一带是沙土的地质,是没有这样的泥的,赌王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呢?
在人们的追问下,赌王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原来,赌王为了找钱去赎儿子,就到当地一个很有名气的地下赌场去赌,可那天他的手气非常的不好,共借了“大耳窿”的五千块钱,“大耳窿”给他三天的时间归还,赌王找不钱还,就被“大耳窿”绑架到一个偏僻的山沟里,绑在一棵树上。在“大耳窿”离去之后,赌王挣脱绳子逃了回来。
说到逃回来的这一段,赌王是一脸的得意,至于是不是真的能逃回来,也许只有赌王自己心里最清楚。后来,我跟那位曾经给“大耳窿”把过风的同学谈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说,绑架赌王只是为了吓吓赌王,绑着赌王的绳子没有绑紧,并打了活结。
下午的时候,雨停了,太阳挂在半空中,天气很炎热。我在路边的竹子下乘凉的时候,有几个人赶着一头耕牛从我们的眼前走过,听身边的人说,这头牛是赌王家的。
几天后,在小店旁边的赌摊上,我又看见了赌王,只是他没有抓牌,而是站在旁边搭注,中门坐着的是一个金发的人,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脸——那是赌王的儿子。
六、后记
这称之为后记,前面的故事就已经告了一段落了,加上这个后记,并不是为了添足,因为它也是发生在赌王身上的。
那是两年后,我再次回家,在跟别人谈起赌王的时候,听人们说赌王已经不再赌了,每天跟着别人出去干些散工。我很有想知道是什么让赌王有这样大的转变,但是别人给了一个也许不是答案的答案给我:赌王的儿子因为故意杀人,半年前已经被枪决了!
听完这些话,我只感觉自己的心被巨石压着一般,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望了望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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