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坐在门槛上,看着门前的那个树墩,我总会想起这里曾经有一棵树。
这棵树是我亲手种下的,在我四岁或是五岁的时候。只是我已经忘记是在哪里把它挖回来的,可能是在密密的竹林里,可能是在宽阔的草地上。也许它才破土不久,正在阳光中展现它的娇嫩,我大概是在漫不经心中发现了它,然后就给她那勃勃的生机给折服了。
我也忘记是在什么样的日子把它种下去的,可能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可能是在一个烟雨迷迷的下午,也可能是在一个暮霭沉沉的傍晚。但我记得我是小心翼翼地把它种下去。
每天我都殷勤地个它浇水,一天三次,一次都不会少。我喜欢蹲在它的旁边,静静地看那嫩绿的叶子。于是,给它浇水,就成了我一天中最快乐的事情。只是在几天以后,我发现它的叶子竟然枯萎了,我慌了,四处找人,让他们救救我的树。但他们却用饱经沧桑的心去想一个孩子的纯真的愿望,没有人肯理会我。最终,叶子掉光了,只剩下一根秃秃的小竿儿。我在它的面前伤心痛哭,大人们都笑我傻,人死都如灯灭,谁会去为一棵树苗哭呢?
我天天都跑去它那里,看它一会儿,我不相信我的树回死。终于,在很多很多天以后,我发现它又吐出了点点鲜绿。我顿时像发疯一样,四处奔走,告诉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我的树活了——它活了!
岁月如梭,走过孩提时代,我背起书包,走进了牢笼。放学后,我总会飞快奔回家去,搬上一张凳子,在树的旁边做作业,有时还会捧一些只认识少数字的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等到小学毕业,树已经长成一棵大树,我站在它的旁边,想起以前,曾经在它浓密的叶子下,看过阳光的灿烂,也曾点数过满天的星光。
初中的学习生活虽然很紧张,但星期六和星期天我都会回家去,坐在树的下面,用文字编织一个个美丽的梦想。树,为我挡住了炎热,送出一片清凉。
然而,我跟无数的农村孩子一样,最终也只读到初中毕业。
临走的早上,我站树下,树变得更雄壮了,它用粗大的枝条连起密密麻麻的叶子,就犹如一把撑天的巨伞。我拍拍它的身体,树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不怕风雨,不惧寒霜了。我笑着背起行囊,去远方继续寻找一个飘渺而虚无的梦想。
身处他乡,不停地奔波,不停地流浪。虽然在理想和现实中一次次彷徨,但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总会布满一片墨绿的颜色。我知道,我的树在支持我,让我孜孜不倦。
再次回家,是因为家里要卖掉我的那棵树。看着空荡的四壁,看着久病卧于床上那张枯瘦的脸,我走出屋外,对树说,对不起,我的树!
电锯发出刺耳的声响,树在挣扎,在摇晃。我转过脸,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光。最终,树倒下去了,发出轰然的巨响。那一刻,我感觉到脚下的地在震动,树的断处,似乎有鲜红的血液在汩汩地流出来。
我无言回到房间,端起一个脸盘,无数张写满文字的纸张,就像秋天的落叶在火光中飘荡。烟灰伴随着微微的风四处飞扬,我仿佛看见一棵树出现在我的身旁,然后慢慢起远去,最后如尘埃在茫茫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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