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顺娘接到电话那一刻，几乎窒息，脑袋一下子成了真空，电话也没来得及挂，便飞奔出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铁顺爹······”

铁顺爹正在犁田，机器的隆隆声早已淹盖了铁顺娘的呼喊声，于是她连鞋都顾不得脱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犁田机前面站着，铁顺爹吓得赶紧熄了火拉了引擎，吼道：“你做死呀，没看到我正在犁田？”

铁顺娘哽咽着说道：“别犁了，刚才顺他叔打电话来说，顺的车子在路上出车祸了。”

“什么？”铁顺爹也从机子上跳了下来，扯着铁顺娘就往田外跑：“快，快，去看看。”

两人回到家不顾全身上下的泥，跨上摩托车便往现场奔。

铁顺是他俩唯一的孩子，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上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娘没几年好活了，所以想早点赚钱让父母也享享儿子的清福，可家里的农活不会干，出去打工吧，一个高中生能干啥，大学生没经验都得在工地给别人扔红砖。于是便去学开车，学成之后，家里给买了一辆大货，山里面木材多，车子少，所以生意好得不得了，铁顺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从不乱花钱。老两口成天笑得嘴都合不拢。今天出了这大事，谁能不着急。

来到现场，只见铁顺的大货在转弯的地方撞上了一辆小轿车，因为大货刹车急，车上的木材由于惯性滚了一地，还有一根从大货前面滚了下来，砸在小轿车上，小轿车前面的挡风玻璃全都碎了，铁顺大货前面的保险杆都被撞变了形，车子在悬崖边停了下来，悬崖下是一条大河，滚滚的河水正翻腾得厉害。大货车两边的窗户都开着，里面却空空如也。

铁顺娘没看见铁顺，抓着他叔叫道：“铁顺呢，怎么样了？”

“我来的时候，车子里面就是空的了，警察在附近找了也没看到，估计是害怕逃走了吧。”

“小没良心的，被撞的人呢，怎样了？”铁顺爹接着问道。

“刚才送医院了，血肉模糊的呀，也不知道伤着哪了。”

两人又急忙往医院赶，看看那个被撞的人。到医院的时候人还在急诊，可急诊室外竟一个家属也没有，铁顺爹在楼道里踱来踱去，嘴里不时地骂着：“这铁顺，出这么大事，怎么能跑了呢，连电话也没一个。”铁顺娘则是焦急得伸长脖子往诊室里瞧了好几回，嘴里咕哝着：“怎么这么久，到底啥样了。”

两个小时后，医生出来了叫道：“谁是患者家属？”叫了两遍也没人答应，铁顺爹向前问道：“伤者怎么样了？”

“没生命危险，不过患者眼睛因玻璃袭击受到了重创，眼角膜已经严重损坏了，家属尽快去找合适的眼角膜吧。”

“没有眼角膜是不是以后就看不见了？”铁顺娘担忧地问。

“当然了，不过只要找到眼角膜换上就行了。”医生说得好像很轻松，两人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

楼道里除了铁顺爹和娘没有其他人，两人又等了一会，这时一个人急冲冲地走进病房，说道：“你这孩子，我看你可怜才给了你一份工作，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车子都被你撞得不成样子了。”

“你谁呀，这个时候说的这什么话？”铁顺爹揪着那人问道。

“我是他老板，他是我司机，今天这事与我可没关系，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冷血的人，这里是几千块钱，拿去好好养伤吧。”说完，冷冰冰地转身走了。

铁顺娘看到眼睛用纱布裹得跟棕子似的年轻人，也于心不忍起来，问道：“年轻人，你没有家人吗？”

“我是个孤儿，你们是谁？”

“我们是今天撞到你的那人的父母，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两人到处为他联系眼角膜，可眼角膜这东西可遇不可求，眼看着年轻人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可以出院了，不过现在找不到合适的眼角膜，有了再通知你吧。”

铁顺娘说：“他爹，你说铁顺造了多大的孽呀，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成这样，出去还能干啥呢，再说这眼角膜啥时候才能有，这以后他要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别跟我说他，都出去一个礼拜了也没个音讯。”铁顺爹的暴脾气又上来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看这样可不可以，问问医生能不能将我的眼角膜捐给他。”

“你疯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没事，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这个世界我看也看够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和铁顺的吗？如果他看不见，一个人孤伶伶地该怎么办？这么年轻难道就要在黑暗中过一辈子了？”见铁顺爹没说话，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回你就依了我，当给铁顺赎罪吧。”

两人找医生商量了一下，经过检验，铁顺娘符合捐献条件。

第二天，当铁顺娘刚被推进手术室，铁顺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大哥，你快点过来，有人在河下游发现了铁顺的尸体。”

一时间，铁顺爹觉得天塌了，拿着电话半天出不了声，看看刚去手术的妻子，想着她剩下的日子，想想和铁顺一样年轻的孩子，怎能忍心他也像铁顺一样给毁了？铁顺爹一个人默默地去认领了铁顺的尸体。原来那日铁顺由于一时疏忽没系好安全带，两车相撞的时候，强大的震力将他从窗户抛了出去，一直滚下了河，这是别人都没想到的，以为铁顺是因为害怕逃走了。

铁顺爹伤心欲绝，怪自己当初怎么就不多找找，怎么就不相信自己的孩子，铁顺是多好的孩子，怎么会不负责任地逃走呢？

处理好铁顺的事，铁顺爹说：“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铁顺娘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你们不说她不会知道。”铁顺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继续说道：“我家铁顺还活着呢，他是因为害怕才逃走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铁顺娘从手术室出来了，握着铁顺爹的手说：“他爹，铁顺打电话回来没？今天这心里咋这么堵得慌呀。”　

“你别多想，铁顺过两天平静了自己会打电话回来的。你刚做了手术，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那孩子。”铁顺爹早已泪流满面，找借口躲一边偷偷地哭。

几天后，铁顺娘顺利地出了院，眼睛看不到了，心里可一直都在盼着：“铁顺那孩子，怎么老不打电话回来，难道他就不惦念家里么？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咋样了。”

两年以后，铁顺娘眼看着不行了，铁顺还没回来，铁顺娘临死前说：“　他爹呀，铁顺要是打电话回来千万要告诉他，不要自责，他的债我已经替他还了。不要老在外面流浪了，早点回家。”

“知道了，你安心地去吧，铁顺他会知道的。”铁顺爹哽咽着说道。直到铁顺娘安心地闭上眼睛，铁顺爹还在念叨着：“放心吧，铁顺已经知道了，已经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