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暖和起来了,冬天的棉袜换成了丝袜;不久,天气愈加热起来。正是春夏相交的季节,一些少男少女早换成凉鞋,而我依然穿着不透气的皮鞋和一双灰丝袜。
为了防止捂脚,避免生脚气,我用剪子把一双袜子的前端分别剪开了几个小口子,用来透气。
第二天起床时,发现两只袜子的小口子都被缝得严严密密。
“谁给我缝住袜子的?”我冲着妻瞪眼。
“喊什么喊,我哪有那本事。”妻的眼比我瞪得更大。
我拎起一双袜子往主卧奔去。
主卧在阳面,明亮、暖和。父亲走后,母亲跟着我,一直住在主卧。她老人家年轻时经常到地里机井给我们四个孩子洗衣裳,落下了寒腿病,特怕凉,五黄六月天还必须穿冬天的棉衣。
“娘,这是你给我缝住的?”我轻轻敲敲她的肩膀。母亲八十一了,哪都好,就是耳聋。她转过身来,看见一双袜子正在眼前晃。
“你个小狼虎,叫我夜隔儿(昨天)夜哩给你缝了半夜袜子。看俺这个小儿多省俭,在银行上班还舍不哩买双新袜子。这不是,我又给你缝好了,还能穿几个月。”
果然是她。
“这是你给缝的?”我大声喊,仍然不相信:她还能认上针线?
“是我来,是我来。”母亲满脸笑成了一朵涟漪,每一条皱纹里都荡漾着自豪。
她边说边拉开抽屉,拿出一根针。那根针上,还曳着一条半尺长的灰色的线。接着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以前我老是给你爹缝破袜子。”
突然,时间和我一起凝固了,我呆在那里变成了一具木偶。霎时,一种刺一样的东西袭中我的心,原来的一肚子火气转化成一腔悲痛,继而又转化为一股热流急速地向双眼奔涌而来。
我赶忙扭头跑进卫生间去,把那双丝袜连同一阵哽咽连同一切莫名其状的东西一起捂在胸前……
那天晚上,我把那双缝线的灰丝袜锁在了皮箱里。
二〇一〇年九月二十二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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