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

记忆里

我们村边的沙河只发过一次大洪水

有两个人，被从上游冲了下来

他们在黄泥汤一样的水里拼命地挣扎，呼叫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喊“救命”

岸上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各自最好的救人办法

只有那个刚刚劳改回来的四小，他光着膀子

跳进浑浊的河里，用力把那两个人拖到岸上，并且

带他们回家，帮他们烘干了衣服

晚饭时我问爸爸，房后的四小他蹲过监狱

他不是坏人吗？爸爸没有理我

妈妈悄声说，四小只是和别人一起偷了点东西

不算太坏

其实，当时的事情是多么清晰

如果没有四小，那两个人，一定很难死里逃生

如今，那条沙河的两边都被人们填土造田

中间只留下一条容得下一辆毛驴车通过的河道

谁也不知道，如果再有那样一次百年不遇的洪水袭来

这里，将会发生什么？

◎金色的扣子

长大后，我离开了村子

我的村子，也从山坡上走到几里外的一马平川

紧邻那条重修后还算宽阔的国道

我的童年都留在了山坡上

每条小巷子，每扇门里的人，凹凸不平的街道

他们正在被快速地变迁，被遗忘

新村子整洁平坦，很像我们古老的汉字

而我回老家的欲望却在日渐低落

这和对父母的孝心无关

新村子没有老榆树，没有阴凉

没有了马嘶牛叫，鸡鸣犬吠也变得稀少

再也看不见炊烟从村子的上空升起，闻不见

那种让人难耐的饭香

儿时的伙伴碰到一起

目光里的纠结和那枚光秃秃的太阳，都很陌生

每次回去，心都有被挖空的感觉

我想，我真的需要一枚金色的扣子，把记忆藏起来

哪怕只可以留住，那些曾经尘土飞扬的贫穷

留住那一小片，荡漾着笑声的

杨树林

-全文完-